按她的话来说,她曾亲手缝了朵白色玫瑰在母亲胸前,但可怜的母亲却在割麦子那天,染上了一条泥鳅的鲜血。此后,那朵玫瑰就都带着刺鼻的土腥味。
“给我修修指甲吧?”,锁好大门铁栅栏的姥爷,杵着他的拐走了进来。
姥爷的眼睛在许多年前就落了病,什么都只能看到个轮廓。譬如,看到一只兔子,他知道那是兔子,可他却不清楚它的鼻子嘴巴嵌在什么地方。
给姥爷剪指甲的时候,我突然发觉,他被青筋抻黄的皮全都干巴巴搭在脚踝。而且,由于那皮太过干黄,还熏得我的喉咙发了炎。所以,我便临时决定,不把昨晚梦到姥姥躺在河边的事告诉任何人。
至少,在我喉咙好起来之前,都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也造成了我此后,好多年都不和人言语的习惯。
从到舅舅家的第二天起,太阳一出,我就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行走。从村东头的舅舅家,走到村西角的湖水边,偶尔跑到花田里歇歇脚,到了傍晚再回去吃饭。
姥爷总是会蒸出大颗大颗的白米饭,吃得人两眼发红。
“你们放假了吗?”,木碗里飘出丝瓜香味的日子,姥爷就会问。
我就只是低着头,大口扒着碗里的饭。
每每这时,屋里就只剩灶孔碳火被烧碎的声音。
我们就听着这声儿许久,他才张口提醒我,明儿出门,要记得带上姥姥放在她嫁妆柜上的薄荷糖。
我也就只是应着声,从没抬头去看看姥爷那越发干黄的皮。
有时,衣兜里揣着姥姥薄荷糖的晌午,我也会想去坎子上讨些竹芯子来给姥爷泡茶喝。
但每次都会在半路遇到只杂花色的猫,行为千奇百怪,把我引入后村的桦树林里。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舅舅把一只大泡菜坛子搬到院井的那天。也就是在那天,我才意识到,爷爷越发干黄的皮已经捆不住他那身经百战的血肉了。
于是,我下了承诺,不再去理那只杂花色的猫,不管它是摇着尾巴乞怜,还是用胡须去撞那些发了霉的枯树叶,我都只是径直去竹林讨竹芯。
就只是——去坎子上的竹林讨竹芯。
这次,我的衣兜里没有揣姥姥的薄荷糖!
而且,一路上,就算我早已做好了与这只猫永世诀别的准备,我也再没能从任何一株草里撞见过它。
哪怕我现在跟人说,在有个夏天,曾有只杂花色的猫,嘴巴向上歪成75°角,直勾勾朝我邪魅一笑,也绝不会有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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