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正午时光,村上的人像是都歇午觉,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车向前穿了浅色的茄克衫,穿了一双皮鞋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嘎嘎走过,很是眼生。
惹得路人都回头过来看。车向前看杨红背了大旅行包走在前边,觉得自己的体格还不如一个女士。
头,斥骂道:“真是条乡下狗,没见过世面。”狗遭了这一拍一骂,就蔫了起来,呜呜咽咽满腹委屈地蹲到了杨红的脚边。
闻听得狗声人声,屋子穸穸窣窣走出一个老太太来。她脸上千层饼的布满了粗粗细细的皱纹,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髻子,髻上缠了一段青丝线。
穿一件灰色斜襟宽布衫,驼着背走路,衣裳和步履都有些颤颤的。赶到门口,将手抬起来挡着午后的阳光,眯着眼睛朝路上看去。
杨红叫了一声“二奶奶”,就丢下狗,跑过去挽着老太太迈过门坎,坐到门前小木凳上,二奶奶摸了摸杨红的脸,啧啧地叹气。
二奶奶与杨红说的虽然是乡下话,车向前却隐约听明白了,像是说:“瘦了,又瘦了。”
二奶奶说完又对他咧嘴笑笑,车向前看到老太太的牙齿没剩几个,说起话来嗡嗡有些漏风,嗓门却是很大。
“上次你同事照的那张像,村里你都说好极了。”
这一回二奶奶说的是普通话,生生硬硬地带着乡间口音,车向前却全听懂了。杨红拍着二奶奶的手背哈哈地笑了起来。
说:“二奶奶你那白内障早就应该做手术了。你看错人了,不是上回那个。”二奶奶也呵呵地笑,说:“你带来的人都长得差不多。”车向前站在那里,就有些尴尬。
杨红看出来了,便过去把车向前拉到二奶奶面前,说:“这位车先生是我的带来的投资人,专门来咱乡下考察的。要在这儿住一夜。”
二奶奶听了就冲车向前摇头,“一定是小红撺弄的吧,听她说的,锁阳城里什么景致没有,偏来这乡下考察。”
杨红说:“他愿意来,二奶奶你别说乡下话,他听不懂。”二奶奶说:“知道了,应该让他听的我就说官话。不应该让他听的我就说乡下话,行了吧?”
车向前觉得这个老太太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说话颇有些风趣,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奶奶站了起来,从兜里颤颤地摸出一个手巾包,打开了,捻出一张纸票来,就“呕呕”地唤狗。
狗过来了,她将手里的纸票扬了扬,说:“让金财家送几个菜来。”狗张嘴叼了纸票,一路小跑忙不迭地去了。
车向前要掏出钱包,让杨红给止住了,“我二奶奶有钱,也应该花点儿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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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就进了堂屋。屋外很是光亮,便衬得屋子里有些昏暗。车向前站了一会儿,才渐渐看清了屋子里的摆设。
墙是木板的,后来刷过几层漆,已经被油烟熏得发乌。地也是木板的,极厚,虽然旧了,踩上去却无声响。
靠墙处摆着梨木太师椅,椅背和扶手上雕的是龙凤相缠的图案,擦拭的极是洁净。大概是女人娘家陪送的物件。
堂屋正中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黑白放大照片。照片上是带有革命色彩的男女,男的穿的是志愿军服装,站在一辆坦克上。稍微年轻的男人穿了65式解放军军装,
老年女人穿了绣花短袖旗袍,倚斜着身子站在照相馆风景幕布前。另一个年轻的女人靠在穿65式军装的解放军旁边,抱着一个年幼的女孩儿,杨红指了指那个解放军对车向前说:“这是我爸爸。”
二奶奶在屋子外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眼里就流眼泪,只好撩起衣袖来一遍一遍擦眼睛。
说杨红:“你爸爸小时候,是古村有名的恶小子。不然的话,就不会当造反派头头了,其实,要不他那个刁钻恶作的样子,后来也就成不了大事了。”
车向前听了,很是疑惑,就问杨红你爸爸是什么重要人物,说出来让我也沾沾光。杨红就叹气:
“我爸爸按照国家标准,也就是个芝麻大的官。拿我们地方标准,文戈后大小是个地委常委。可惜早死了,连我都没沾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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