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沿路颠簸。
目下。
她已经被折腾的小脸蜡黄。
四肢疼痛。
一个婢女在石头凳子上铺好棉垫。
这才好不容易的搀扶着她坐下。
随后陆续抵达的辎重车。
也一辆一辆的停在槐树不远的小溪旁。
士兵们帮着给骡马卸下辎重。
骑兵们也给战马松了肚带。
取下马鞍。
便将牲口牵到溪边饮水吃草。
火头军更是顾不上先喝一口水。
他们忙不迭的找寻避暑之处。
驾斧。
搭帐。
造饭。
都是眼下要忙碌的工作。
大将军杨忠此次就是专门护送夫人回老家武川镇生子。
杨忠祖籍。
虽为弘农郡华阴县人。
因为他第四世祖杨延寿曾拜官职为北魏武川镇司马。
至此。
举家迁入武川。
后来子孙们也都以武川为家。
作为西魏的先锋大将。
在此社会动荡不安的年月里。
成年累月的东征西讨。
生命朝不保夕。
加上不久前。
曾经命相书侍为夫人看相。
人家只是说。
“吕氏夫人肚子里怀的一定是个男孩。”
杨忠便不惜长途跋涉也要将夫人送回故里。
好让杨家的长子在相对安定的环境中出生成长。
不出一个时辰。
卖茶的老者。
率领着另外两个老人。、
一人挑着一副担子。
踏过木桥悠悠晃晃的回到大槐树下。
面框里盛满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
卖茶老者放下担子。
从一支破烂的面框下翻出一块烟熏的老腊肉。
“你们家还有这种存货?”
杨忠看着老者的穿衣打扮。
对能拿出腊肉来招待。
颇感惊奇
“看来这里的乡亲过的不错。”
“唉,军爷,您看到的只是表面,这年头哪还是人过的日子。”
老者。
长叹一声。
继续说。
“咱村正处驿道旁,原有千户人家,以前热闹的很,军爷,您再看看现在村里头还剩多少房宿,村里正处交通要塞,隔三差五不是兵就是匪,常常进村滋扰,官府默不作声,军爷你听听现在村里还有一支鸡叫声吗。”
杨忠。
鼻子开始泛酸。
“老人家,那您这肉是怎么来的?”
“今年正月,家中的米缸已见底,我没办法就迎着风雪走了两天,才进了大青山里,不料运气还不错,打杀了一头野猪,可等我扛着野猪兴高采烈的回到家中时,老伴儿却已经饿死在了床上,因为没钱安葬老伴儿,请乡邻给老伴儿下葬,用去半边野猪肉,剩下的这半边,我一直也舍不得吃。”
杨忠不觉一阵心酸。
他细细的审视着眼前的老者。
若有所思的问道。
“老父,你这么大年岁,上山打猎,来回要走这么远的路,且还有这样的身手,莫非是当过兵的?”
“何止是当过兵,我还杀过敌人勒。”
老者把破衫一脱。
露出满身的伤疮。
“村里的男人谁没进过府兵营,他们大多都客死他乡,村里现在还活着的几个老者和我一样,全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时下。
和老伯同来的另外两名老者早已将菜担挑到溪边同士兵们洗菜去了。
槐树下。
杨忠和老者越聊越投机。
“我们一路走过来,根本没有见地里长庄家,你们这些菜是从哪里弄来的?”
老者说。
“人活着,就要想发设法赌命,大路两旁时常过兵,人踏马搅,好多农人就没在路旁种过庄家了,村里人为了活命只能躲在山坳里,东一块,西一块的种点地,在水洼边种点菜,村里活着的人不多了,夏秋两季种点庄家和蔬菜,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老者。
摇头叹息。
忽然又问。
“军爷,据您估算,这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方能止息呢。”
杨忠。
摇了摇头。
说。
“唉,老伯,其实咱们这些当兵的人,也早就不想打了,只不过将在外君命也要受啊。”
老者。
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杨忠问。
“军爷,您是送夫人回家送娃儿的吧,您若真不想打了,不正好就便解甲归田吗。”
杨忠。
听完这席话。
开怀大笑。
“好主意,好主意啊。”
然后。
收敛了笑容继续说。
“老伯,你想想如果咱们东边的北齐国和南边的南梁国,听到咱们西魏大将军都回家种地了,那他们还不调兵遣将杀咱们一个片甲不留吗,那样不仅我本人失去一家妻儿老小,甚至连这西魏江山社稷也都不复存在了,列国诸侯各控一方,你想吃掉我,我想吃掉你,一个个都虎视眈眈,铆足了劲呢,您说这仗还有完吗?”
将军和村夫的谈话戛然而止。
只听头顶树叶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过了一会。
随风送来阵阵饭菜香味。
军士们。
便都在大槐树的树荫下席地而坐。
美美的吃了一顿既有新鲜菜肴又有野味的大餐。
众人各就各位。
婢女将吕氏夫人搀入车撵。
队伍在偏西的日头照射下重新上了路。
“老父,多谢了,今日热情招待,杨忠铭记在心。”
杨忠跨上马。
又仓促的问。
“老父,此地与大青山般若寺应该不太远了吧?”
老者。
急忙指向前。
“不远了,不远了,你们沿着驿道走,转一个弯就看见了。”
随着兵马的扬长而去
村里的几位老者重新聚集在大槐树下。
喝茶。
纳凉。
谈天说地。
日头渐朝西沉。
老者正未收拾完展。
准备回村。
忽然。
听见一阵马蹄的哒哒声。
从古驿道上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
见一匹雄壮的枣红大马疾驰而来。
背上驮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马行至树下。
眼见。
一身着百衲衣僧袍的僧人跳下马鞍。
朝着已经站立的老者们合掌。
说。
“阿弥陀佛,贫尼智先叨扰各位施主了。”
众人一听不禁骇然。
见这女子戴着一顶出家人的帽子。
风尘仆仆的面庞上已被汗水划成了道道沟痕。
如果。
她不说自己是贫尼。
真的分辨出她是女的还是男的。
况且。
罩袍的前阶和后背已被汗水如湿。
又被太阳烤干。
已经显出灰白色的汗字。
不过。
看她从马上一跃而下的矫健身手。
却显出不是个寻常的女尼。
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又自称是[贫尼]。
凡此种种。
在老者们差异的目光扫视下。
贫尼智先。
终于道出了自己匆忙赶路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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