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温煦的夕阳漫过亭台楼阁,照着飞檐斗拱,照着春风街,照着开得正浓的桃花,照着行人被花香熏得微醺的脸,照着商贩油光光的脸,好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仿佛只是喝了盏茶的时间,天就完全黑了。花楼门口的灯笼最先被点亮,照出一片红霞似的光亮,好看得像姑娘们醉酒的脸。像是得到了某种讯号,家家户户的灯都次第点燃。不多时,整条街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却又比白昼多了些暧昧与妩媚。一盏盏红灯笼像一簇簇红彤彤的云,又像一团团红旺旺的火,静静地驱散黑暗,静静地迎来送往,静静地看人世悲欢,沧海桑田。
从栖凤楼出来,夜市已经开始营业了,其热闹程度不亚于白天。三人逛了一阵子,没逛出什么新鲜,便准备回客栈。那客栈是萧煜早就订下的,离栖凤楼很有段距离。萧宛瑜本想骑马或驾车过去,却见萧旸一个劲地嚷嚷吃撑了胃不舒服,就提议溜达着回去,正好消食。等他们走到客栈,已过子时了。三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歇息。
凤来客栈是杨柳渡最大最贵最美的客栈,以服务著称,全天十二时辰都有人当值。任何时候,只要客人提出的需求合情合理,都会得到满意的服务。这会,厨房的人正煎炸蒸炒,烹煮客人新点的夜宵。等到最能熬夜最喜欢吃的那位客人吃饱喝足入睡后,客栈终于静下来了。
此时,月上中天,夜色清明。
一道黑影跃过高高的院墙,落在花与花构架出的阴影里。他像只壁虎贴墙站了片刻才探头观察四周,确定没人走动后,以极快的速度到了客房楼下。他以脚尖点地,毫无声息地上了二楼,来到萧煜的房门口。侧耳静听,有轻微的鼾声传来,一高一低,时粗时细,都是睡熟了才有的动静
屋檐挡住了月光,走廊上光线幽暗。黑衣人借着这暗影的掩护,将一把形状奇特的匕首轻轻插进门缝,小心地将门栓移开。他极轻极慢地推开门,侧身闪进房间,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才开始动作,脚步轻得好似行走在棉絮上的猫。
行李架上,挂着几个包袱和雨具,其中一个深蓝色缎面,绣着水纹图案的包袱很是惹眼。黑衣人取下包袱放在地上,解开来翻了翻,又将它系好,照原样挂回去。翻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东瞅西看,不经意间看见萧煜的枕边放着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黄布包。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查看,黑暗中传来说话声:“请问,阁下找到想要的东西了么?”
黑衣人心里刚冒出“糟了”的念头,灯就亮了。萧煜穿戴得整整齐齐,端坐在床上。明澈抱着剑站在他身边,两只眼睛比灯烛还要亮几分。
萧煜整整衣冠,笑道:“来者是客。客见主人,为何蒙面?”
黑衣人不答话,飞身扑向门外。明澈的动作更快,先他一步到了门外,并以剑气封死了他的退路。黑衣人不敢大意,拔出长剑,捏个剑诀挥剑迎敌。两人你来我往,从二楼打到了一楼,从院里打到院外,打得难分难解,难分胜负。黑衣人剑术精湛,明澈想要在百招之内取胜,机会渺茫。
萧煜在草丛里捡了把石子,瞅准时机,朝黑衣人肩上的穴位射去:“两个打一个,有点不符江湖规矩。所以,每次出手前,我都会言明要打你哪里。这样是不是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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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多了?”他说打左,就绝不打右;说打上,就绝不打下;说打腿,就绝不打头……简直是诚实可信,童叟无欺。
明澈不知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深信他有他的道理,便全力配合:萧煜打左边,他便攻右边;萧煜打上边,他就攻下三路……两人配合默契,不多时黑衣人就被逼得乱了章法。
萧煜抛着最后一颗石子道:“这一次,我要取你的双眼。当心了!”他右臂半屈,迟迟没有出手。黑衣人根据他的手势判断,他是想打自己的左眼,忙侧身躲开明澈的剑招,顺势护住眼睛。石子出手,以飞蝗的速度直击他的小腿。他来不及避让,被石子正中腿部,脚下一滞,又被明澈刺中肩膀。他挥出一掌将明澈逼退,抬手点穴止血,动作干脆利落。
明澈嘴角含笑,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崇拜。
“虚虚实实,兵不厌诈。阁下应该不会骂我混蛋无耻。”萧煜拍拍手上的灰尘,神色愉快。“我不想问你受何人指派,也不想问你意欲何为,我只想知道你姓甚名谁。你武艺高强,临战经验丰富,且临危不乱,绝非等闲之辈。”他打量着黑衣人,眼神变冷。“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放你走,绝不阻拦。如果你心存侥幸,想要逃脱,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黑衣人没打算妥协,拉开架势,准备拼死一战。
明澈正待出剑,一团白色的人影轻飘飘地落在他身边。下一刻,他的剑就脱了手,远远地插在地上。
萧煜很是吃惊:好快的身手!竟没看清楚他是从哪个方向而来,又是如何出手的。“何方高人?有何指教?”
来人戴着一副月白色的面具,身穿乳白的粗布麻衣,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纹丝不动像个木头人。他像是没听见有人在说话,伸出手一抓一丢,黑衣人就到了几丈外的大街上。他一声不响地看着萧煜,那样子分明在说: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就别追了。
萧煜双手抱拳:“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他示意明澈收剑,看着黑衣人融入黑暗,不怒不躁。
面具人也不还礼,慢摇慢晃地出了院门,走向街道尽头。
明澈气道:“如此狂傲自大,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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