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令人害怕的莫过于正午的太阳了,它呼出的每一口热气,展示的每一片阳光,对我来说都是一种酷刑,特别是在穿上这身黑色的袍子后。
从魔杖店出来都好一阵了,亚伦还是不见踪影,而太阳却静悄悄的,把许多的阴影处都暴露在它的照耀下,让人无处可避。拥有魔杖的快乐仿佛一瞬间被蒸发了,哦我亲爱的梅林,我现在只想找个凉快的地方歇一会儿,什么都别想阻止我。
啊,现在弗洛林冷饮店可能是最好的去处了,可是,它在哪个方向来着?实话说,我对方向这个东西一直都不敏感。在寻找对的路线这一点上,我得承认,我的确比不上亚伦半分,天知道为什么他每次不认路还能找对地方!
我眯着眼睛左看右看,就是记不起上一次来这里时是怎么走到那家冷饮店的。
黑色的袍子吸取着太阳的温度,我感觉头都被晒得有点晕晕乎乎了。算了算了,凭直觉先走再说,走不对大不了等会儿原路返回。
于是我在心中虔诚地向路神(如果真的有这么个神的话)拜了拜,踏出了极不确定的一步。
十五分钟后。
我想我肯定是走错了,走了这么久,冷饮店还是不见踪影。我停住了脚步,小心地打量起四周来。我似乎走到一个我这个小孩不该来的地方去了,这里十分阴森肮脏,因为狭窄,太阳几乎都没法将这里照射到。两边的店铺卖的东西都有些吓人——梅林,那个店铺的橱窗里摆的是人头吗?我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早上吃的西多士都快要吐出来了。
我弓着腰,努力压下胃里的翻滚,可还没等我缓过来,我余光又瞄到了一家店铺笼子里装的大黑蜘蛛,吓得我不敢再随意乱瞟,只好盯着地上不知积了多少年污垢的石板砖。救命,这玩意儿我看一眼就浑身难受,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把这个东西当作商品来卖啊?
事实上,这个地方卖什么我都不该奇怪的,亚伦说过他们上魔药课时要用到许多种类的虫子,蜘蛛这种东西都算是小儿科,我似乎可以清晰地预见自己的魔药课成绩会是何等水平了……可是我这时候是不是不该想这个?我应该找路先出去才对……对面那个老头好像要走过来了……
我扶着腰,努力地直起身来,准备按原路返回。
那个老巫师走近了我,沟壑丛生的脸上却没有普通老人的那种慈祥和善意,他不怀好意地咧开了嘴,天,他好像很久都没刷牙了,黑成这样!啊不,我应该在他要做些什么之前赶紧跑啊,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啊?
然而我还是晚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口里吐出的话有些含混不清,但我还是听懂了几个单词,类似于黑魔法、实验品之类的。
我使劲地挣扎着,努力推搡着他。按理说这样的老人力气都不会很大,可是他的手却像钳子一样紧紧地咬住我,一点都不放松。我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在这一瞬间我居然想到很多不着边际的事,比如我那道解不出来的几何题,还有昨天偷吃冰棍没被妈妈发现,待会会不会有英雄救美的戏码之类的……
该死,我可能太害怕了,怎么越想越离谱……还是祈求上帝或者梅林,随便哪一个,帮我一下……就一下……我不想被当成实验品!
可能是我的愿望太强烈,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听到了我内心的呼喊,真的有人来了……呃,可为什么也是个小孩啊,我需要靠谱的大人啊大人!能一拳把这老头撂倒的那种大人!
“不好意思,沃克先生,请您放开这位小姐,她是我认识的人。”男孩说话彬彬有礼,却自带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
那老头总算不扯着我走了,却也没放开我,他眯了眯浑浊的双眼,怀疑地说:“你确定,小诺特?这小丫头闻起来可像个泥巴种,我猜你父亲肯定不会让你和这种人来往……”
我这才抬起眼来看那个叫诺特的男孩子,他尚显稚嫩的脸庞带了一丝笑意,水蓝色的眼睛中却满是厌恶和疏离。不过,他长得可真好看啊,穿着举止都像是贵族的孩子,诶巫师世界里应该没有贵族这个词的,那么他应该是个纯血统来着……只是刚才那老头说的泥巴种是什么意思啊?我忍不住又开始想,几乎快忘了自己正处于一个什么境地。
叫诺特的男孩依旧带着那种公式化的笑容,说:“我想我分得清巫师和麻瓜种,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拉过的我被钳制的手臂,海洋般的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威慑,那个老头犹豫再三,最终不甘心地放开了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明明闻着像个泥巴种……”
老头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往小巷的更黑暗处走去。
“还不走?”诺特放开我的胳膊,恢复了嘴角的淡漠,他连公式化的笑容好像都懒得展现了。
“诶,走……”我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手臂上还遗留着刚才挣扎的痛楚,告诉我刚才那一切的危险都是真实而可怕的。虽然刚才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但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现在突然放松下来,它迟钝地给了我的大脑一个信号:没事了,安全了。
诺特嫌弃地瞅了我一眼,吐出两个字:“跟上。”
我默默地走在他身后,目光锁定在他深蓝色的巫师袍一角,危险带来的后怕让我心里不住颤抖,最后演变为小声的啜泣。
深蓝色的巫师袍顿住了,它的主人停了下来,转过脸正想说句不耐烦的话,却看见我极力忍着喉咙中的哽咽而憋得通红的双颊,以及控制不住的眼泪和鼻涕。
他生生地将那些绝不好听的话咽回去,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从袍子口袋里掏出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有些生硬地说:“好了,不是没事了吗?”
我迟疑地接过手帕,沾了沾眼泪,很用力地吸了吸鼻涕,然后小声抽噎着说:“谢谢……你,我,我真以为我,会死在这里。”
“死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还早着呢。”诺特说,“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温柔地向我伸出了手,绅士地拉住了我的衣袖一角。
我们并排走着。我攥着他给的手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泪已经不再往下流了,只是喉咙里的抽噎暂时还没发止住。
“好了,你不打算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翻倒巷吗?”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诺特装作很感兴趣地提问。
我张了张嘴,发觉喉咙好像差不多结束了它奇妙的生理反应,我终于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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