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的中军进山时几乎全部弃马就步,只有少数将领及护卫才得以骑马。此刻伯颜正在十余合必赤卫的护卫下,不顾颠簸,打马如飞,拼命逃窜。
此时此刻,远山那边传来的那原本追魂夺命、令他们又恨又怕的枪炮轰鸣声,听在耳里,竟有种怪异莫名的心安——枪炮声没有接近,反而随着他们的狂奔越来越远,这说明龙雀军依然与蒙元中军杀得难分难解,一时半会追不上来。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逃跑的距离越拉越长,他们逃出生天的机率就越大。
当伯颜与合必赤卫转过一个弯道时,突然轰隆一阵巨响,一侧山坡落石如雨,倾盆而下,小如海碗,大如磨盘,别说正正挨上,哪怕擦个边都能刮去大片血肉。
伯颜与合必赤卫做梦都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竟会有埋伏!这一刻对他们而言,最致命的不是乱石,而是绝望——如果龙雀军在这里设下埋伏,今次他们必死无疑!
一片混乱的人马嘶吼悲鸣声中,大半合必赤卫被乱石砸得骨断筋裂,鲜血喷射,甚至直接被大石砸飞掉下崖底。
伯颜似乎很幸运,只被几块小石擦破面额,看上去血流如注煞是吓人,其实不过皮肉之伤。然而倒霉的是他胯下战马前蹄被一块滚落的巨石碾碎,结果战马侧翻倒地,生生把伯颜的左脚压断,更被庞大的马躯死死压住,抽都抽不出来。
山坡上出现吴世彪等六个矿徒的身影,他们或是举起大石往下砸,或是用自制的标枪朝那些受伤未死的合必赤卫投掷。
山道本就狭窄,又落下这么多乱石泥土,根本没多少闪转腾挪的地方。幸存的几个合必赤卫晕头转向刚从地上爬起,躲闪不及,顿时头破血流。一人脑袋开花,脑浆迸出,一人被标枪穿喉,当场殒命。
余下三人,一个跑去拽马,一个拖拽伯颜,最后一人迅速从摔倒的马鞍边取下弓箭,一箭射出。
一个刚举起石头的矿徒大叫一声,仰面摔倒,但见箭矢穿喉,鲜血汩汩冒出,眼见不活了。
吴世彪等骇然,这时若是换了一般人,怕早扔下手里石块标枪,或趴在地上或干脆转身逃命了。然而这些个而聚集在吴世彪这个头目身边的矿徒,都是亡命之徒,胆气差一点的都没资格入他法眼。
眼看蒙古射手凶悍,吴世彪眼睛凶光一闪,暴喝:“一齐出手,跟他拼了!”
六人同时掷石头扔标枪,目标齐聚那合必赤卫射手。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十二只手!合必赤卫射手再彪悍也不可能瞬杀六人,他只来得及连珠射出两箭,就被乱石飞枪砸翻在地,只有出气没进气。
而山坡上,一个矿徒动作慢了点,被一箭射入眼睛,箭镞从后脑穿出,一头栽倒,浑身抽搐,慢慢不动。另一箭则从吴世彪脸侧飞过,带走了半只耳朵,当真险极。
吴世彪捂着断耳,脸色苍白,头皮发麻,大口喘气,这才知道这伙蒙古兵的利害,仅仅一人一弓,就能压制他们全部。可想而知,如果不是他们充分利用地形出其不意用乱石伏击,打得对方措手不及,真要放对,人家随便出一个人就能灭了他们。
“再来!把那个大官干掉,咱们领赏去!”眼见成功在望,吴世彪浑不在意失去半只耳朵,一声大吼,再次举起石块。
其余矿徒,也一个个亢奋起来,好似打了鸡血一般,拼命砸石。
山道上两个幸存的合必赤卫虽然都带伤,但只要有一人能腾出手,都能把吴世彪等五人全灭,然而……悲催的就在于,他们非但不能出手,反而用身体挡在伯颜身前。在杀死敌人与保护主帅之间,他们别无选择……
伯颜也看出不对,忍痛大呼:“不要管我,先杀……”话音未落,最后两个合必赤卫一个接一个吐血倒下,活活被乱石砸死。
过得一会,随着一阵狂喜的大呼小叫,几个衣衫褴褛的宋人出现在伯颜眼前,一个个眼放绿光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堆财宝。
“是……是那些漏雨的矿徒?!”被沉重的马躯压着断腿无法动弹的伯颜顿时瞠目,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蓦然涌上心头,怎都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大元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睥睨百官,手握万军……到头来,竟然葬身在几个蝼蚁般的矿徒手里……
“我是大元朝丞相,你们如果放了我,每人赏金万两!”伯颜怎都不甘心死在几个卑贱的矿徒手里,嘶声大叫。
“丞相?!”吴世彪一哆嗦,旋即哈哈大笑,从地上捡起一把斧子,拍拍伯颜的脸,“你要说是万户咱还能信。丞相!你当吴爷是吓大的么?”
另一矿徒也嘲伯颜脸上吐了一口:“我呸!黄金万两?你要说百十两咱还有那么点相信。万两?把你这把老骨头拆了都不值这个数。”
伯颜差点暴走,堂堂大元丞相,竟被几个卑贱的矿徒唾面捶脸,奇耻大辱啊!但听到吴世彪等人的话,伯颜顿时呆住,没想到实话实说在这些矿徒耳里却成了大话,居然无法取信于人,苦涩之下,暗暗咬牙,强忍屈辱,顺着对方的话道:“诸位……好汉当真慧眼如炬。我刚才是说谎了,我确实只是个下万户,你们若是放了我,我每人赐百两……不,五十两黄金。”
吴世彪慢慢蹲下身子,眼里弥漫着血光,一字一顿:“你以为,老子六个兄弟的命,还有拔口寨上千弟兄的命,就值几百两金子?!”
“我……”伯颜再熟悉不过这样的眼光,那是准备杀人了,心头剧震,急道,“你要什么,只要说出……”
“老子只要你的命,祭拜上千兄弟!”吴世彪厉声暴吼,手里大斧高高抡起,悍然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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