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鄙夷的想着,那太监面上的不屑之意越发浓重,他吊着眼瞧着床榻上那病弱之人,尖利而高傲的说道:“娘娘还不接旨?”
游冬没有动作,她全身发热,脑门全是细密的汗珠,就连呼吸也逐渐紧促起来。
但没有人会在意,尤其是最为嚣张的那个太监。
他皱着稀疏的眉毛,向着身后两个粗壮宫女使着眼色。
那两个宫女得到指令之后便匆匆上前,以着粗鲁的方式将游冬给拽下床榻,驾着她的双臂逼迫着她跪下。
没有丝毫力气的游冬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动作。
她狼狈的跪在地上,散落的黑发遮住了她所有神情。
站在她最前方的那太监享受般的让游冬跪了一会后才施舍似的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游氏,得沐天恩,贵为皇后,然侍恩而骄,侍宠放旷,德不配位,难立中宫,现黜其后位,打入冷宫,使其悔过静思,以望能循规蹈矩,谨言慎行。钦此!”
太监高声说完之后,施施然的收起圣旨,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拿着那道明黄的圣旨,笑盈盈的递在游冬头顶。
“游氏,接旨吧。”
跪着的游冬缓缓抬头,她盯着那道圣旨,忽然灿然一笑,一字一句道:“民妇接旨。”
那带着寒潭深意的一笑绝决而凄凉,像是糜烂而开的桃花,春雨一过,便会黯然于枝头。
太监看得嗤笑不已,这凤凰死于烈火,真是百看不厌啊。
最后欣赏了一番他人楼塌的模样,太监心满意足的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没了他人看戏般的怜悯眼神,游冬忽然瘫坐在地上,她望着手中的圣旨,笑得大声且肆意。
像是突然被点了笑穴一般,游冬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游冬啊游冬,真是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啊!”自己折了自己的翅膀,甘愿做一只笼中鸟,却最终得了这么个下场。
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那个男人,就连自己的亲人都成了他踏上王座的脚下白骨。
可最终呢?
年少的情热终究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收尾,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最终还是敌不过这深宫的吞噬。
原来一切都是自以为是。
泪珠挂在眼睫之上,游冬趴在床边,嘲讽的举着那道圣旨,看着里面的字字句句,只觉得无一不诛心,无一不刺眼。
当初闻人行为了皇位费尽百般心思哄骗游冬,半强迫性的将游冬身后早已归隐的梅花山庄拖进这朝堂之中。
让游冬的家人成为了他手中最为尖利的一把刀,替他扫清了无数障碍。
但代价却是梅花山庄的覆灭,整整一百零八口人,通通葬送在朝堂风云之中。
那是游冬最不敢想的噩梦。
他那皇位,是踩着自己至亲的血肉之躯登上的,但到头来呢?
不过是成了一枚没有用的弃子,可悲自己始终被他那副蜜糖之态迷了双眼。
可笑,可恨呐……
游冬毫无尊严的跌坐在地上,身下的鲜血开始浸透了衣裳,不消一会儿便蜿蜒了一地,在炙热的阳光下,艳丽到炫目。
那双死寂的眸子已经完全没有了焦距,麻木的低垂着,即使提着长刀的玄六进来也不见有丝毫反应。。
玄六背对着阳光,沉默了一瞬之后长刀一转,寒光冷冽。
“娘娘是想要卑职动手还是自行了断。”
游冬长睫颤了颤,耳边的喧嚣多而闹,在这之中,她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礼乐声,恢弘而壮阔,宛如是最古老的低喃,在诉说着远古的奇幻。
那是封后大典的礼乐声。
她听过的。
“呵。”游冬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此刻的她像极了一朵彻底枯萎的桃花,落在污泥之上,只余下满身憔悴死寂。
“当初梅花山庄的大火是他们做的还是闻人行做的。”
“娘娘不是心中有所明了了吗?”
“对啊,我不是早就明了了吗。”游冬撑起身来,散乱的乌发粘腻在脸颊处,裹着汗水和鲜血,像极了一块破碎的美玉。
可玄六眼神都没有动摇一下,他上前一步,将长剑置于游冬的脖颈处,平静无波的说:“娘娘,您该走了。”
游冬抬头看着已经褪尽青涩的玄六,忽然灿然一笑,只是眸子当中尽是猝了毒汁般的怨恨。
她仰着头一字一句的朝着玄六道:“你们最好祈祷我没有下辈子,不然,我定要毁了闻人行这江山,我必要你们血!债!血!偿!”
字字泣血,句句含恨,当真是一副要报仇雪恨的狠厉模样。
玄六黑沉的眼中划过嘲讽,在厚重的礼乐声中低低回道:“那卑职可要拭目以待了。”
话落,长刀用力,鲜血喷溅,人头滚落。
荒芜的院落飞来了一只乌鸦,它歪着头看着洒在地上的鲜血,漆黑的眼珠转了几转,随后突兀尖叫着惊飞,带路枯树上为数不多的黄叶。
天光大好,光晕颤晃,鲜血蜿蜒在脏乱的地板之上,像是一把形状怪异的弯刀,生生剖开远处那人的心肺。
“冬冬……”似乎泣血一般的嘶哑呢喃,像是短短二字就已经让他伤筋动骨,生不如死一般。
可惜地上那人永远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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