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禾一开口,贺屹峰和贺十一竟然默契地停了下来。
“屹峰,我好想我爸妈啊。”
张晓禾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天花板,语气无力地让贺屹峰心疼。
贺屹峰抱紧了张晓禾:“我能听听你父母的事儿吗?你还没跟我提过他们呢?”
“他们吗?他们很普通,普通的没什么故事。可能你听了会有点失望。”
张晓禾的父母就是那个最常见的乡村夫妻。他们出生在五十年代末,一个出生在村子南边儿,一个出生在村子北边儿。家里都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巧的是,他们都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在媒人的介绍下,他们认识了,三个月后,他们结婚了。他们拿出自己攒的钱,凑了个一百块出来,去拍了结婚照,置办了嫁妆和彩礼,在门窗上贴个“囍”字,就当是结婚了。
一年后,张晓禾呱呱坠地。那年,她父母,不过23 岁。对于当代的年轻人来说,23岁,很多大学都还没有毕业,更遑论结婚生子。
那时候,计划生育管得严,家家户户都只能生一个。村子里有些生了女孩的家庭,狠心的就偷偷扔掉,不狠心的就再生一个,带着孩子出去东躲西藏。
张晓禾的爸爸是老幺,爷爷奶奶自然是希望有个孙子传宗接代。为此,爷爷奶奶找了好几个算命师傅,那些师傅都一口咬定这胎是个男孩。
等张晓禾出生时,原本在产房门口翘首以盼的爷爷奶奶瞬间变了脸色,扔下儿子、儿媳和孙女就走了。
等孩子该取名上户口了,张晓禾的爸爸妈妈都是没什么文化的农村人,只上到了初中就没再读了。他们取不出什么诗情画意的名字,他们记得女儿出生是在清晨时分。随着阳光冲破黑暗,东方日出破晓,婴儿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个全新的生命也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来到了这个世上。稻田里刚刚插下去的秧苗迎风摆动,有着无尽的生命力。
“就叫晓禾吧。”张妈妈说。
“好。”张爸爸看着窗外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禾苗,再看看自己怀里熟睡的女儿,“就叫晓禾。”
他们从来不会刻意去教张晓禾,因为他们自己也不会。他们以为张晓禾的命运和他们一样,一眼望到了头。但是自从张晓禾上学起,老师就跟他们说这孩子聪明,好好培养以后说不定能考大学。
大学,对她父母来说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他们只知道上了大学里会有出息。可是仅仅初中毕业的他们该怎么培养张晓禾呢?
他们只能在农忙的时候,叫张晓禾帮忙干活,平常就让她好好在房间里看书。而提前懂事的张晓禾也体谅父母,早早地就站在灶台边做饭,等爸妈回家,吃完饭就回屋复习功课。
再后来,就是张晓禾考上了城里的重点高中。村里多少年才出了这么一个去城里读高中的孩子。就连平常不联系的爷爷奶奶也特地过来送她去读书。开学那一天,天刚刚亮,如同她出生那天时的破晓时分,父母蹬着送菜用的三轮车,送张晓禾去学校。
等到了学校,都已经快中午了。
那是张晓禾第一次见到小轿车,黑色的桑塔纳雄赳赳气昂昂地停在学校门口,车上下来的同学举着冰淇淋,边吃边进学校。只吃过两毛钱一根的盐水棒冰的张晓禾看着眼馋,她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爸,我也想吃。”
张爸爸有点生气:“送你来是读书的。第一天来城里就想跟人攀比,你要是再这样,你就退学。”
然后,张晓禾学会了沉默。那些愿望变成夏天融化的冰淇淋,扔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除了生活上的差距,更让张晓禾感到吃力的是和城市学生学习上的差距。
在村里名列前茅的她,在这所学校里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同学。坐在她前排的那个女生头发永远梳得干净整洁,还会弹钢琴。文艺汇演上,她优雅地坐在钢琴前,行云流水地弹奏着钢琴曲。张晓禾不懂,但是听得如痴如醉。坐在她后座的那个男生英语说得很好,以后家里是会让他出国留学的。张晓禾以前只学过一些简单的会话和单词,哪儿会这么流利的英语口语?为此,她每天背单词到深夜,用自己省吃俭用攒的零花钱买了一台二手录音机,天天听着不清不楚的磁带,可是说英语的腔调还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
正所谓压力越大,动力越大,可是也往往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张晓禾永远不会忘记她高考成绩出来以后,父母那个眼神。他们的眼神很可怕,看着张晓禾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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