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作坊里,牛婶子对秀晴说起最近的一桩桩事情,要秀晴拿主意。
第一个,牛婶子想给作坊买辆驴车。
这个秀晴没意见,以后作坊需要的运力只会越来越大。
第二个,北溪南岸那边搭的草屋前阵子被大风吹得掀了顶,还剩几间勉强能遮风挡雨,佃户们都挤着住了进去。
“那阵子风大,顶上又没遮盖,这大冷的天病倒了好几个。这不挤在那几间破屋子里,地上就铺那么薄薄一层稻草睡觉。哎...迟早还要病些个。”
牛婶子说着那些佃户。
“我想着...这些人给咱们开荒的时候可都是下了死力气的,现在又拖家带口来投靠咱们。这会是不是给他们送些吃食柴火,好歹让他们挨到天暖和些。”
秀晴只见着了破屋,不知还有人病倒。听牛婶子细细说来,蹙起眉头面上似有些沉重。
“既是带着家人来投靠,咱们就得做个靠得住的东家。吃食柴火婶子只管安排,不够就花钱去村子里收,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另外南岸的丘地先不着急开垦。”
秀晴仰起淡泊的眉眼,沉声说。
“让他们回来建房。”
“建房?”牛婶子身子一顿,惊道。“怎么个建法?”
“在河溪南岸筑墙,将现在的草屋区围起来。里头草屋子也好,土坯房也罢,你给那些佃户提供足够的粮食就行,其他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秀晴望了一眼作坊背后的山林。
“马上就要开春了,山里的畜生要是下山来,那几间破草房子可顶不住。”
牛婶子怔愣地望着秀晴。
从开面馆到如今不过也就一年有余,说不好秀晴如今攒下了多少银钱。
可一个人但凡手里有了钱,谁不是捏得死死的,生怕漏出去一星半点。然后锦缎加身呼奴使婢,从此摆脱贫贱出身,站在高处对贫贱者颐指气使。
但秀晴不在乎这些。修桥前后花去的银子抵得上北溪的作坊,她只说栈桥修得好,不管自身因此而拮据。
南岸的土地刚买下没多久,尚无产出。正是要集中人力开垦的时候,她把人都招回来,送粮食让他们给自己盖房。
这份为道义散尽钱财的气魄震得牛婶子浑身发烫。
“是...”牛婶子不知不觉内心多了一份敬重。
秀晴带着张节和大妞在自家的土地上逛了一大圈,回到葫芦巷的时候,张大娘正竖起前头铺子的门板。
几人没让秀晴再做饭,简单吃了些面条便各自回家。
等张节回了书院,过几日秀晴又收到牛婶子的口信让她回去一趟。
隔天秀晴便请了车夫送自己去双河村。
驴车晃晃悠悠驶出县城,周围都是大片的农田里头零星几间房屋。土路上间或有几处树荫,下午这时辰路上见不到几个人影。
秀晴坐在车篷里隐约听到“嘚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心里闲猜着‘也不知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等那马蹄声行到身边,随着“吁”一声喝令,耳边响起马鼻的短啸。
秀晴打开身前的布帘,堪堪看到旁边一匹雄骏褐马的马肚子。仰起头循着黑色皂靴向上看去,只见马上来人生得高大,气势雄浑与身下骏马一般无二。肤色黝黑一脸胡髯,一双幽深的眸子正牢牢盯着自己。
是李镇!
“......”
秀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李镇会找过来,自己刚刚托张大娘递了话,这会儿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一时气氛有些凝滞。
“牵我的马去一边等着。”
李镇翻身下马递过缰绳,也不看那车夫,只盯住秀晴。
车夫识得李捕头,闻言牵着马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
秀晴见状干脆下了车,无论什么事当面说清楚也好。
待她站定,李镇上前一步缩短二人间的距离,将她身形拢在人车之间。
“为何不允我?”
“...”秀晴深呼一口气,抬头看他。“为何偏是我?”
李镇咬紧后牙,默然了一阵。随即抬起星亮的眼。
“我心里爱重你。”
李镇比秀晴高出一个头,浑厚的肩膀比她宽出半个身子。此时像座高塔一样堵在秀晴面前。
突然被表白秀晴心里‘砰砰’直跳。
“两年前从你刚来县城摆摊,我就时时留意你。”
李镇渐渐放柔了声音。
“两年了,等我终于可以说亲,我发现我娶不了别人。”
“你...”
李镇忍住想握秀晴肩膀的冲动。
“你为什么不愿意?”
秀晴强压内心慌乱,慢慢说道。
“会赶车吗?”
李镇一愣,“自然会。”
“知道双河村吗?”秀晴看着李镇,“知道的话驾车送我一程吧。”
李镇默了一会,侧身跨上车辕。秀晴顺势也上了车。
随着“啪”一声响鞭驴车缓缓走动起来,车夫乖觉牵着马缀在后头。
“你知道我有一个儿子,名唤张节。”
“我知道。”李镇抱臂坐在前面,“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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