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家说:“这么多张嘴,也难为你父亲,年成不好,嚼谷难赚呐。不过往后不用操心了,少爷的家业,再添百户人家也吃不垮!”
孙管家是个话痨,月儿几次想插话插不进去,于是也便不说了,孙管家的话很通俗,简单讲就是‘女凭夫贵’,作为新女性,月儿并不认可这种观点,待她完成学业,她是希望靠自己的能力活出一片天地的!但也不能不承认孙管家的观点是普遍大众的共识。
“少爷待姑娘可是真好!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样好过,便是对他那个未婚妻,也不及待姑娘的一半好,虽是个外宅,可是若要生个一男半女,也不比正房差……姑娘,姑娘怎么了?”
孙管家发觉自己说话的当口已经甩出小姑娘老远,再一看,或许不是自己走得快,而是姑娘停住了。
“姑娘可是又踩了泥?”
月儿身体发抖,拼命稳住心神,说:“没有,没什么,孙管家,我,我得回去了。”
孙管家诧异,说:“怎就要回去了呢?姑娘不是还要……”
“改天吧,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情做,失陪。”
她几乎不晓得自己是如何从珠园离开的,回神后已在大街上。
人流如织,军警到处都是,她浑浑噩噩地往家走去,这夜竟然又起高烧,而且伴有呕吐头晕,比起前几日的病状,这次才真正把人撂倒了,连着三日昏睡沉沉,父母家人甚是忧心。
这日夜间临睡前,林太太来月儿闺房探视,替她将小衣纽子系好,又牵被子将腹部掩了以免受凉,末后将女儿搂在怀里抚摸片刻,心疼道:“侬这个病,根儿还在心病上,四爷总不来,囝儿心寒对伐?”
月儿无力分辩,也不愿分辩。昏睡这三日,姆妈和奶娘以为她意识全无,在屋里说话也便不大当心,以至于让月儿从她们的交谈中得知全家上下都以为她的病是失恋所致。
他们从头到尾都不认为月儿登报发表那则声明是真心想要和四爷断绝关系,而是恃宠而骄,在四爷大婚之日使气泼醋。
月儿没想到自己刚烈决绝的一番表态,竟换来如此歪解,但她没心思反驳,不论自己如何的牙尖嘴利,脱不了还是一个笑柄,四爷就罢了,被阮生欺骗又如何解释?
她变得少言寡语,情形十分灰败,而四爷却意气风发青云直上,之前瞒报秘本一事十分蹊跷,非但没有受处分,反而官进数阶,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一位军界政要,人未回沪,报纸上已经吹捧的沸反盈天。将门之后、龙骧虎步、英姿勃发、气冲霄汉等等赞誉之辞不一而足。全上海都知道戎家又出官星巨头,他本人尚在南京,家中就已宾客盈门,恭祝之人络绎不绝。
返沪是在一个晴和的午后,罗副官接到南京电报后,一早去车站迎候,此次四爷行程并非公开,只带着几名贴身护卫悄然归来,其用意罗副官明白,是想降低关注度,这次升的太猛,难免会有政界或者媒体接风,他不喜欢那种聒噪。
火车抵沪是一点钟,四爷披着戎装,夹着雪茄,由车上走下来,罗副官还不曾近前,就有旅客先行认出四爷,忙忙凑上去作揖,说:“四爷恭喜,恭喜四爷。”
四爷微笑着点头,说:“好,好。”
虽然轻车简从,气场还是显而易见,用北平人的话说,就是天生长得“官样”。
走到车子前,罗副官请示去办公署还是回家。
四爷说去林公馆,便钻进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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