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老实说:“那是因为我问了他也不会解释啊。如果是能解释的,他早就解释了。凡是不解释的,就是我不该问的。”
“可你还是照他说的做了。”
月儿稍顿:“他连夜带你过来,可见是别无他法了,我自然不能拒绝。”
“呵,你还说这不是默契?”皮二忍不住轻笑,“爱情可能说淡就淡了,可默契一旦形成,只会越来越牢固。”
月儿听着,竟有些恍惚。下午还提醒自己不要对四爷动心,今天就有人断言她和四爷是默契夫妻,简直是胡说,肯定是胡说!
皮二看她那般神情,点醒道:“你恨的其实不是四爷,是你身为外室的处境。”
月儿有些被戳中:“不是,侬根本不了解我们之间的事。”
皮二落寞地摆摆手:“反正我也要离开上海了,你们之间怎样,与我何干呢。”
月儿听见‘离开上海’四个字,登时又心头活络了起来,巴结道:“二小姐,二姐姐,我知道你最是心地善良了……”
皮二:“停!”
忍着身上暴起的鸡皮疙瘩,“你干嘛?!”
“好姐姐,你行行好,帮帮月儿吧!”月儿红了一双大眼睛恳求道,“只要带吾离开上海,侬有什么要求凡是吾做得到的,万死不辞!”
皮二欲言又止:“你听我说……”
月儿打断:“姐姐,吾懂医术,也照顾过病人,吾在路上不仅不会拖累侬还可以帮助侬!侬要是实在信不过吾,那也没关系,就把吾带出上海就行,出了上海我们各走各的,绝不使赖!”
月儿说罢,眼巴巴地望着皮二。
皮二叹了口气,半晌,终于说道:“不行!”
·
月儿大失所望,但她不气馁,纠缠一夜,后来皮紫霓不得不答应带她走,因为只要拒绝,月儿就以叫奶娘相要挟,搞得她只敢答应。
之后月儿就忙起来了,收拾细软、打理衣裳,后半夜皮二入睡,又被她推醒。
“干嘛!”皮二本就睡眠差,好不容易盹过去,又给她搅了,好生恼火。
“二小姐,侬晚走一天成么?吾有些公债没套现,后院母鸡在孵小鸡子,玉灯儿老趁吾不在家时偷蛋,白猫这礼拜没洗澡,小棕马……”
皮二忍无可忍地打断:“臭姨太太,你丫能不能赶紧睡,再不睡明天休想带你走!”
月儿只好闭嘴,但皮二哪里还能睡得着,她恨道:“四爷这哪里是要救我,把我放在你这里分明就是钝刀子杀我!”
可不嘛,肉不给吃一口,清汤寡水饿了四天半,还被姨太太扯掉那么多头发,还睡在他俩用来嘎吱嘎吱的床上!简直是从rou体到精神把她凌迟了一个彻底!
“臭姨太太说你是狗男人一点没说差!你丫算是报了杀母之仇了!”
骂完又想又思念又哭。不管你是狗男人还是鸟男人,我就是爱你怎么办,想到乔氏的死状,她气得捶被子,恨命运为什么如此捉弄自己……
她彻夜未眠,月儿却睡得小粉猪一般,总算能够逃出去了,一年来从未有过的身心放松。
但月儿终究是天真了,因为四爷和皮二事先说好的离沪过程里,压根没有月儿参与的份。他那般精明,岂能算不到这一茬。
就在翌日凌晨,当月儿还在做着天亮后离开上海的酣梦时,皮二已经穿戴整齐。
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她从窗户翻到外面,四爷安排的罗副官以及57号特工已经在外接应。皮二坐上他们的轿车驶离了公馆。
凌晨的上海码头,皮二小姐登上了驶往槟城的客轮。
离开公馆前,皮二给月儿留了字条。
“林映月,你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并非诚心想欺骗你,而是四爷早就防着你逃跑,我虽想帮你,但苦于自身难保只能作罢。这五日你我虽时有斗殴,但我作为旁观者,还是看得懂你与四爷之间的症结。你恨得并不是四爷,而是自己外室的身份。为今之计,与其总想着跑,倒不如赶快给四爷怀个孩子,让戎家长辈接纳你,这样即便日后金小姐过了门,想用正室的名分拿捏你,也得看四爷和长辈的面子。我说这番话不是因为感激你收留我,我没求着收留,是你自己收留的,所以别想着我感激你。”
月儿看完字条,自然知道前半段才是此信的核心内容,想皮二小姐若非是真的想要放下对四爷的执念,断写不出这番话来,然而皮二再惨也是个身心自由的豪门千金,离了上海滩任她鱼跃,这便注定了她共情不了弱者。这番居高临下的字条恰是在教不想做小老婆的我怎么更好的做一个小老婆。
她把字条撕了个粉碎,气得哭骂一阵,还不死心地跑去码头想要追上皮二,但烟雨蒙蒙,轮渡早已远去,海空上只有凄厉的鸥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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