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竟然是敌人。
地下室迷烟事件有了解释,并非潜入者身手矫捷、抽身迅速,潜入者当时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选择来到她面前——潜入者就是奶娘……
月儿如坠冰窟,她一动不动地抱膝坐在地毯上,直到东方破晓!
奶娘是什么时候成为了敌人的?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是?如果是这样,自己是不是从小便生活在阴谋与谎言里?敌人一个个暴露,先是“死而复生”的桂伯,然后是从小到大陪伴着她的奶娘,接下来会是谁呢?
而这一切的一切……爹,娘,你们……知情吗?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这场噩梦何时才能醒来?
不,美梦也好,噩梦也罢,既然是我的梦,做了这么久,也该轮到我来主导了。
她拉开抽屉,动手清理里边的燕窝,昨晚在起意试探奶娘之初,便判断燕窝里可能放了迷药,于是以烧开水的理由把奶娘支开,然后顺手将燕窝倒进了抽屉里。此刻必须清理干净,敌人狡猾细腻,她一步都大意不得。
清理掉抽屉,已是清晨六点多,后窗传来细语人声,她走过去,隔着白色的纱幔望出去,仆佣们起床了,奶娘像平时一样,站在院子里指挥老妈子和丫头洒扫清除……这是多么熟悉的情景,此时看在眼里却森然可怖。
她深呼吸一下,果断走回床头,拿起那只马蹄表闹钟,确认闹铃已经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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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黄梅天难得这样响晴,吴妈吩咐丫头把屋里的器具拿出来晾晒,她面色从容,内心却忐忑不安,昨天事发突然,她在短时间内做出决断并实施行动,过程难免仓促,不知是否有疏漏……思索间,楼房里传来叮铃铃的声音,她知道,那是昨晚月儿上的闹钟。月儿马上就要起床了,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兵荒马乱?
果然,几分钟后屋子里传来尖叫声,无疑,月儿发现了保险柜和窗户被破。
她的叫声让仆佣们蜂拥赶往主楼,接下去是一番兴师动众,惊动了前楼站岗的马弁和四爷的人马。
吴妈怕月儿受惊,将她搂在怀里好生安慰,囝儿长月儿短地唤着,端的是一副把人疼在心坎里的样子,全然不知月儿已经不再是那个被阴谋和虚伪围绕却不自知的小女孩了。
月儿听着奶娘轻声细语的安慰,脑海里浮现出昨夜奶娘干脆利落的身影,不由悲从中来,姆妈,你是在担心你的行动有疏漏,还是当真怕我受到惊吓?
吴妈感觉怀里的月儿似乎哭的更伤心了,下意识将她搂的更紧一些。
公馆失窃,过去会叫巡捕房,但四爷大婚出事之后,府上明令禁止外人出入,遇事先由前楼负责安保的马弁进行侦查,若事情复杂难断,则移交57号。
事实上,马弁们现在也归米四和海青管,所以也就是说戎公馆全在四爷掌控之下,外人不得染指。
米四带着马弁勘查现场,很快在荷花池发现了胶卷和相片的碎屑。它们隐匿在荷叶间和浮萍里,不仔细查看很难发现,而胶卷在荷花池中泡了一夜已经废掉了。
奶娘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做出最优选择且行事如此简单干脆,让月儿开始质疑自己之前的判断,奶娘只是敌方的小角色吗?
自己似乎低估了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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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四和海青把仆佣召集到院子里盘问的时候,月儿迅速进入奶娘卧室,她不晓得自己要来找什么,但这里有线索是一定的。
屋中物品不多,只用五分钟,便尽数搜过,然而毫无所获,奶娘的屋子像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性格品行一样简单干净,干净到怪异。
月儿大失所望,看来只能静等奶娘的下一步行动——奶娘销毁了胶卷和相片,一定会尽快给同伙送出消息。
接下来,月儿严阵以待,密切关注奶娘的一举一动。
然而一天过去了,既没有司马的人来赴约,奶娘也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外出,没有碰过电话,甚至没有跟三房以外的人接触过。
月儿费解,难道三房有她的同伙接应?替她把消息传出去了?
又是一夜难眠,这两天的事情一桩桩跑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令她头疼欲裂,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平复心情,一翻身又看见奶娘为她挂在床头的胖娃娃绣幅,当时奶娘慈祥善良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才短短几日,就……等等,她猛然一激,从床上坐起来,陡地明白了怪异之处——
这幅挂件为图个好兆头多用红色,是以奶娘的针线笸箩里那排线轱辘,红色的线应该比其他的线份量要少得多,不,不只是红色的线,白天看到所有的线都是一模一样的分量,就好像……好像那些线放在笸箩里只是个摆件一样……摆件!
月儿的心不由狂跳起来,线轱辘有问题!
她恨不得立刻去奶娘房间看看,但她知道不能打草惊蛇,只好抱着闹钟在地毯上焦急地来回踱步。
六点钟仆佣开饭后,奶娘去下房用餐了,月儿飞速潜入奶娘卧房,直奔那只笸箩,拿起一个线团,并无异状,她屈手敲了敲中间固定线团的的木棍,是实心的。难道自己想错了吗?
她不死心,又拿起一个……敲到第三个黄色线团……空的!她不确定地又敲了一下,果然是空的!用力想将那个木棍拔出来看看,没想到那木棍上方竟一拔就掉,原来,露在木棍外面的那一截只是一个严丝合缝的盖子,里边中空的部分藏着一小卷纸。月儿打开纸卷——竟然是电码本!
她瞬时想到之前被自己标记为‘电台老手’的那套频率,因为缺少电码本一直未能破译,眼前这卷密码本会不会就是……
她飞快将密码本塞进口袋,复去敲别的线轱辘,空心的还有几个,不过里边不是纸卷,而是药粉。
她不敢滞留太久,把线团和笸箩恢复原状后迅速离开,但回到自己卧房后,忽然意识到不妥,不该把密码本带出来,会打草惊蛇!
思及此处,立刻去书袋里取出四爷那只照相机,把电码本的纸卷展开,一一拍照,然后拿了几张宣纸返回奶娘卧房,把电码本藏回原来的线团里,把药粉各自抠一些包进宣纸里,再次把笸箩恢复原貌,然后阖上门悄然退出。
收获巨大!回到卧室后一刻都不愿耽搁,拿起书袋便出门,胶卷送去照相馆洗印,药粉送到药政署检验。
照片洗印好回家时,街上戒严了,拦了几次黄包车,一听要往英租界的方向去,都拒载,还是一群女学生路过告诉她原因,原来是卢夫人和三公主今日抵沪,所经之路将管制数小时。
卢夫人是社交界很活跃的一位夫人,因其热衷参政,所以是当今女界敬仰的对象,月儿看着这些女学生轻快地走着,不时发出一阵笑声,想起刚才她们谈卢夫人时那憧憬的样子,若时光倒流到两年前,她大概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但此时的她疑云密布、内忧外患,看着她们的小女儿情态只觉得恍如隔世,她不觉心中叹息,看看街上又是戒严又是洒水清道,一时是无法回家了,她想了想,索性进了旁边的西点店,拿出老手电文的抄录内容和电码本对照,结果不出所料,‘老手电文’被顺利破译出来了,的确是发给那部‘小白’电台的。只是内容藏头露尾,局外人很难完全洞悉其意,月儿一边破译一边分析,也只勉强理解最后一句话:自己人已经潜伏戎公馆,伺机与你联系。
除此之外,其他内容皆不明其意,想必得结合敌人过去的电文内容才能破解。
老手和小白过去互发的电文一定被澹台师兄和四爷截获过。因为月儿就是根据师兄留下的痕迹才找到老手和小白的频率的;而四爷,他对戎公馆的把控不会仅限于对人员出入进行管制,作为资深谍报人员,空中的电波也是他不会忽略的环节。
澹台失踪暂且不提,如何从四爷手中拿到老手和小白的过往电文,这需要从长计议。眼下要做的,是想办法把奶娘的作用最大化。
电文最后一句话中所说的‘自己人’应当是指奶娘,而她作为敌人打入戎公馆的暗线,其任务有两项,一项是监视她,另一项就是伺机与小白接头,显然,到目前为止,第二项任务并未完成。
基于此,月儿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的事情有了思路,既然敌人急于和小白接上头,那就给他们机会好了,只有让他们行动起来不再休眠,她才有迹可循。
主意已定,她收起电文,把整卷密码本背了下来,然后将照片悉数烧毁。火光熊熊燃烧,照亮了她坚决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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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行踪四爷并未派人跟踪,但接下来她将有什么行动,四爷却隐隐猜到了。四爷伤势没有痊愈,暂时不便回家,但家中有什么动向他往往第一时间就知晓,月儿的卧房再次被破,接下来她的反击可能会影响到七人小组的节奏,但四爷若是此时出手干预,又有些为时过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另外一件事——他被弹劾了,南京方面暗流涌动,接下来他可能会很被动。
此时闵管家和米四正在八音园的办公室,看完桌上那份弹劾情报后,闵管家面色凝重,认为幕后必有推手。四爷并不在乎这个职位,早晚要离开这个位子,但不是现在,因为秘本需要借这个位子的权势来保护。
闵管家问:“是谁在幕后推动这件事?”
四爷:“前台露脸的,不说也罢,后面主使的,是卢主席。”
闵管家闻言不出所料,当初四爷为了救两个穷孩子而打残卢家小少爷胳膊后,他和戎老爷的担忧一样,认为卢主席和四爷必然结下了梁子。更何况后来林映月大闹报馆、让丹凤报馆公开道歉,殊不知该报馆是卢主席岳丈大人旗下的分支,丹凤报馆登报道歉自揭家丑,无异于打脸卢主席。新仇旧恨叠加,怎能释怀。
“有证据吗?”闵管家又问。
四爷摇头:“没有直接证据,是我倒推出来的,因为弹劾起因是有人举报我和日本扶桑有密电往来。”
闵管家和米四一惊,向四爷看过来。
米四脱口道:“有人截获了咱们和乔先生的密电?”
“对,”四爷示意他们莫慌,“问题不大,截获电文的是澹台,虽然他发现咱们和那边有通电,但并不知道对方是舅父,最重要的是,他把秘本的事情隐瞒了。”
闵管家:“竟是澹台举报的?”
“不。举报人不是他,他当初把通电之事向救国社透漏了,而救国社与卢主席有勾连。”
闵管家不解。
四爷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南京方面过去对救国社的态度是斩草除根,但去年忽然下令停止围剿行动,国府内部传言是卢主席在保他们,我当时觉得蹊跷,便让罗副官暗中调查,得知救国社的领头人冀闻学和卢主席有勾兑。”
他理了理头绪说:“南京出示的那条举报电文的时间节点是去年6月份之前,也就是澹台被救国社控制的时期。可以推论的是,澹台将他日常截获的电文向上汇报,而他上面的冀闻学因为知晓卢主席的心结,或者说卢主席明确指使他调查我,但凡是与我有关的信息,冀闻学都悉数输送到了卢主席那里。”
闵管家沉吟:“卢主席运筹一年按兵不动,此时出击,手上绝不仅仅电文这一张牌。”
“没错,他的人马也绝不只有救国社这一支,接下来我这边可能会有些被动,必须寻求反制,具体办法暂时还没有,今天叫你们过来,主要是通个气,家里的事情你们多留心,和舅父的电报往来暂时停止,虽然澹台目前不再监听了,但南京方面恐怕会暗中调查。”
闵管家应下。
四爷又道:“六小姐的婚事就在下个月了吧,叫我看,婚宴不要在公馆举办,外面定一家饭店好了。”
闵管家点头称是,现在戎公馆必须严防死守,不能给敌人趁机作乱的机会。
四爷沉吟一时,话头又回到了澹台身上,他说:“澹台对冀闻学隐瞒了秘本之事,但极有可能对三少爷没有隐瞒,三少爷现在很反常你们发现了么?”
闵管家点头:“三爷随很少在家,但老朽隐约觉得不对,似乎背后有事。”
四爷:“就怕他的事与咱们有关,他那个人论坏心倒也没有,但总归是和正常人不一样,我就怕他在秘本这件事上和咱们唱反调。”
“你是说……他会和当初的反对派一样?”
“没错,如果他知道秘本涉及的武器的杀伤性,恐怕他不会是拥护派。”
闵管家面色凝重起来,当年,七位科学家发现那种物理能量后,因为意识到它的杀伤力太过残酷,彼此产生了分歧,有人反对继续研究下去,但有人坚定要继续钻研下去,可以说他们七位在当时就分成了拥护派和反对派,正是因为争议太大,回国的船上发生争吵被有心之人偷听了去,才引发了后来的局面。
如果三爷是反对派,那么意味着七人小组又添了一支敌人。
他不禁问道:“之前你说三爷有可能是救国社的阮生,此事确切吗?”
“确切,不过这层关系意义不大,救国社不成气候,算不上是三爷的队伍,而且他如果想要毁掉秘本,也不需要有队伍协助。”
闵管家和米四同时意识到四爷此话所指,不禁陷入沉默,眼下保皇派蓄势待发,四爷又遭弹劾,如果三爷再掺一脚,当真腹背受敌啊。
米四说:“来时路上戒严,据说是卢夫人和卢小姐要来上海。”
四爷点头,卢夫人和小姐要驻留几日,南京方面指示由他们全权负责保安工作,罗副官现在已经去码头了。
闵管家临走时说:“卢夫人热衷政事,非寻常妇人,此事她未尝不知。”他的意思是四爷可以从卢夫人那里侧面试探试探。”
而四爷却摇首,认为此时把心思藏的越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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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辆轮船在混浊的黄浦江上缓缓驶过。罗副官正在码头部署警力,邮轮还未到,码头已经全线戒严,闲杂人等不得近前,平日游荡在码头的警察、脚夫、掮客都被暂时清场,包括前来候船接客的人群也暂时被遣散到隔离区,务要等卢夫人三公主离岸后才准靠近码头。
此时除军警协警列队伫立外,码头上只市长公子及几位家仆侯着,据说市长公子仰倪与三公主有同窗之谊,而此次迎候卢氏家眷更有攀姻之意。
罗副官对攀高之事向来不屑,所谓齐大非偶,攀高联姻,无异于给自己上枷锁,何必!
他向戒严队伍回望一遍,一切整肃、纹丝不乱。正待回头,一辆吉普军车带着一辆深绿色的军用大卡车远远驶来。在远处的临时哨房略停了一停,接受军警盘查后,又重新发动引擎向前驶来,罗副官见状蹙眉,细看才发现带车的是46师的侍卫长胡季方。
他大步迎过去,胡季方与他素来相厚,下车后二人让了一支烟,罗副官问军用卡车怎么开至码头来,胡季方苦笑道:“别提了,给三公主来拉狗的!”
胡季方的下巴向远处的市长公子点了点,说今晨市长夫人专程致电他们师长,要调用一辆卡车,当时未曾说是运狗,是知情人暗地说的:三公主有仆妇十多众,名犬19只,仆妇就罢了,有的是小轿车搬送,只是那19只爱犬不便输运,只好请军车出马……
罗副官不曾听完就说:“胡闹!”好歹都是军人,做这等琐碎差事!实为讽刺!
“可不嘛,我们师长知情后左右为难,恐给民众看去后又是一番非议,这不,专门指派我来办这件事,意在尽量不要声张……”
罗副官沉吟:“市长夫人一向与四少奶奶走得近,这次竟绕开四爷去请你们师长帮忙!这倒可怪!”
胡季方笑了:“请哪个不是一样,四爷更是谁也不爱得罪的主,求到四爷头上,四爷照样答允。”
二人无奈地摇了一番头,这一篇儿也就翻过去了,抬首向码头望去,一身白色西服的市长公子迎风而立,正举着望远镜观望邮轮,人高马大、英俊卓然,倒也不像纯粹的纨绔世家子。
胡季方背着一只手,缓缓抽烟道:“看上去这倒是位腼腆少爷,遇上卢家这一位,可也够他受了!”
说起三公主,坊间几乎无人不知,“三公主”是卢小姐的绰号,生平有三大爱好,网球、跳舞和马术!且玩的都很精,被人唤作网球公主、跳舞公主和马术公主,合称三公主,是名媛中的名媛。
胡季方说这种名媛堪比烈马,遇不上强悍的驯马师,恐怕制不住!
而这匹‘烈马’此时正懒懒地倚着乳白色的邮轮阑干吹风,她的脸被一只巨大的太阳眼镜遮去半数,身上肌肤却大面积裸露,上身只穿一片橙云色抹胸,下身是海水蓝色的法国短裤,白色镂空皮鞋里露出涂着亮红色豆蔻的指甲,是上海最大胆的社交女郎也不能比及的摩登。
而相比她身上这颜色灿烂的服饰,她露在太阳眼镜外的半张脸却不甚明亮,邮轮越向前行,脸色越暗。
旁边半躺在太阳伞下的卢余碧华女士一面摇扇一面听着船上的无线电,而眼睛却看着心情不好却仍能保持姿仪万方的女儿。
说服女儿弃洋归国,是卢夫人的一桩功劳,只是女儿那一身外国人的装束叫她费脑筋.
“泥泥,”卢夫人开口了,先示意仆妇将无线电声音钮小,然后起身道:“轮船马上就要入港,国内不比外洋,换一换衣服才好、那件洒金线旗袍是意国裁缝做的,款式好得很,再不然那件法国宫廷装也不错!”
卢夫人走近女儿,摸一摸女儿海藻一样纷飞的发丝,说:“仰倪少爷倒是真心一片,这次到了上海,难免他要来接,好歹你要礼貌一些!”
三公主扇着小帕子,道:“我宁可嫁仰倪,也不要嫁卫三粗!”
卢夫人笑了,“怎就这般嫌着世煌,世煌雅得很,你别要听人闲论,哪里是个粗人!”
“不成!雅也不嫁!不要这样早结婚!”
“早吗?”卢夫人道:“郑司令的灵燕小姐、马主席的黛微小姐、戴若诚的娇娇小姐,都是与你同时出洋,前年俱都回国成婚了,哪里你就早了!”
又道:“上海金善人的小姐不也与你有旧,去年回来嫁了戎敬裁的公子,如今已是司令太太了……”
三公主蹙眉,“拉倒吧,嫁得都是些又老又蠢的男人,母亲也好拿来做比方,若是父亲非要我嫁卫三粗,掉头就回法国!”
说着还要使气,却给卢夫人的秘书打断了,卢夫人秘书霍晓农从船舱出来,迎着海风走上来说邮轮即将入港,请夫人小姐稍作准备,预计半小时后登陆。
三公主到底晓得国内保守,虽然没有照母亲的意思穿旗袍,却也换下了之前那一身短打,摘下了太阳镜。
然而上海的秋老虎天气热得很,为了保护雪肌,她把法国上流女士的帽子面纱手套都用上了。
邮轮靠岸后,罗副官看到的是一位身着法国宫廷装的贵公主,手戴黑色丝绸手套、头戴蕾丝法国帽,帽上有面纱,遮在若隐若现的白脸前,虽然卡车已经运了十几只狗,可她怀里依旧抱着一只雪白的狮儿狗。
这三公主与众位前来迎接的先生太太包括仰倪少爷一一颔首示礼,甚为得体,直到坐上汽车后依旧气息温和,只是得知军方安排她们下榻大饭店后,不满意了。包括卢夫人也含笑说不必住饭店。也是考虑到安全的因素,卢夫人希望住进军方地盘,饭店戒严工作做得再好,毕竟闲杂人多,是不大安全的。
这倒让负责接待工作的罗副官犯难了,原本饭店已经安排部署妥当,这一来就要打乱重来,而军事地盘内,可以接待贵客的只有一个地方——八音竹园,那里本是警备部用来接待南京大要或外国顾问的地方,所以之前没有想到安排卢夫人去那里入住。
此刻临时有变,罗副官只好调转路线,在市长及市长夫人、领事及领事夫人等众多迎接者的陪同下,伴着夫人小姐,搬着仆妇佣人,运着一卡车的狗,浩浩荡荡照‘八音园’去了。
路上,罗副官派麦草火速回去报告四爷,想着是叫四爷有所准备,卢夫人下榻“八音园”,就等于登了司令部的门,四爷自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起码举行一次会晤是必须的。
麦草火速赶回司令部,不料却扑了空。
四爷不在。警卫说两点钟时还在办公,后来他进去送水,办公室竟没有人了,也许是去了57号。
麦草立刻摇电话给57号,结果也没有四爷,转而又给戎公馆去电话,仍然未果。
看看时间一阵阵过去,麦草十分作急,想四爷出去时连警卫都没有告知,这样神秘,会不会是……他想到那上面去了。不过后来又想:四爷大白天去饭店与女人开房不大可能,四马路是更不可能去,那……
麦草也是着急,瞎思瞎想,他这里急着,那边卢夫人三公主在众人的簇拥下已经快到“八音竹园”。
四爷是找不着了,怎么办?只好由副司令容炳锟出去迎接!
司令部就在“八音竹园”隔壁,但因为军事重地,地盘很大,外跨方圆几公里,容副司令坐车过去,还是用了五六分钟才到,好在赶了个正着,刚下车,客人的车队就远远来了。
众人下车后,容司令上前解释说四爷一时没有通知到,失礼失礼!
卢夫人晓得自己临时改变主意打乱了人家的安排,一时有些不周到也是有的,并不介意,依旧是之前那‘有凤来仪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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