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说:“怪道二奶奶家的小少爷占了长孙,原来大奶奶开怀这样迟!”
转而她们压低声说起什么来,月儿听不清,也不愿探究,心中迷雾重重,哪里还有心情去为四爷与别人生孩子的问题神伤。
半晌,总算宋妈拧着小脚去了,沈妈却开门进了荷花楼,月儿不好再等,时辰已是不早,如果再晚去见四爷,没的大半夜惹闲话,于是她走上前敲门进去。
可是不巧得很,四爷并没回来,书房里玉灯儿又在偷玩指甲油被沈妈逮住了。
月儿自知今日见不到四爷了,正待退出,沈妈搭讪着过来,陪着好声说:“三少奶奶,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月儿一愣,说:“侬讲。”
沈妈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她道:“我晓得三少奶奶是进步人物,心胸豁达,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其她妇人终究没有您的大肚量,夫主好比女人家的天,但凡是个为人妻妾的,哪有个不护食儿的……那个……”
月儿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沈妈要讲什么了,翠屏性情温婉持重,在戎家深得人心,下人待她比待金鹤仪还要拥护,想来这位沈妈是要给翠屏抱不平了。
果然,沈妈说:“三少奶奶毕竟和四爷有过一段姻缘,频频上门找四爷,四少奶奶和翠姨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岂是当真不拈酸的?”
沈妈是实在看不过眼了,不仅因为天道如此,更因为全府都在传四爷给三少奶奶洗床单的事。简直气煞人也!
月儿脸面通红,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教育不守妇道了,她无话可说,也不愿承认,因为她着实对四爷并无非分之想,她正打算离开,外面传来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和说话声,声音渐行渐近,直至有人推门进来了。
“哎,三少奶奶在。”来人是金鹤仪和她的丫头凤芽。
月儿说来找四爷借东西,正打算告辞。金鹤仪看一眼沈妈,说:“那想必沈妈没跟你说,唉,四爷出事了。”
月儿心下一怔:“出了什么事?”
金鹤仪摇摇头,请她在沙发上落座,然后屏退玉灯儿才道:“遭人暗杀!好在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月儿心惊,又不好表现的太关切,道:“真是一点不曾听说这事。”
金鹤仪摆摆手,细细道来。原来,四爷遭人暗杀,所幸司机替他挡了枪,才没伤到性命,在医院护理了将近一个礼拜了,怕惊动家里没有声张,四少奶奶今儿才得了消息,刚由医院回来不久,来荷花楼是给四爷找几件换洗衣裳。
金鹤仪精神不大好,话也无力多讲,只是一味后怕,连连说:“离心口就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一个不小心,就……”
月儿不知该说什么,仿佛是该安慰四少奶奶的,但是她之前的身份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便沉默了下来,脑海中不由想到之前四爷被打黑枪那次,当时的伤口她是看到了的,亦是离心口就那么一点点,这次别又伤口摞伤口吧……。
四少奶奶一再地叹息,后来嘱她不要声张,怕惊着老太太。
见她点头,又嘱咐说:“你若着急那件东西,倒可以明日一早去医院找他,在愚园路那家疗养所,听说去年中枪时,你是去过的。”
沈妈在一旁侧目,简直想不通四少奶奶如何这般大度,也不怕引狼入室!真够可以的!
月儿当下没答复,心里却决定天亮就去,对老娘舅的调查宜早不宜迟,耽搁不得。
一夜难眠,第二天一早便起来了,然而出发去医院时,家里竟发生了一桩诡谲之事。
三房女佣集体失窃,老妈子丫头的细软同时被盗,人仰马翻,众人赶来请三少奶奶出面调停。
为首的是周妈,她的损失最大,攒了半年的月银给拿去了,周妈落着泪说:“早起还好好的,去后厨吃了个早饭,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回来就屋门大开,箱笼被翻得满地都是。”
月儿虽然急于外出,但毕竟是名义上的三少奶奶,遇上‘后宅失火’的情况,没有不出来主持内务的道理。
她去下房看了看,只见两间女佣房的房门洞开,然而奇怪的是,门锁丝毫没有被损坏的痕迹,明显不是撬锁而是用钥匙打开的。
经过盘问,月儿得知她们人手一把钥匙。于是问用餐时有没有人提前退场或者晚到。
周妈说没有,三房由管三爷打理,纪律严明,所以一向比较有规矩,早上几点起,早餐几点开都是固定的。
月儿说:“那你们中间有没有人丢了钥匙?”
答案也是没有。
月儿不禁疑惑,难道是有人事先配制了钥匙?
这个疑点暂时不急着证实,先尽快寻找失物,她看着满地狼藉,想到案发不过一刻钟,这么短的时间,贼人带着那么多东西不可能逃出公馆,于是果断下令搜索后楼的所有屋宅花丛,并让小厮去通知前院马弁留意出入可疑人员。这个架势令周妈和其他老妈子略为吃惊,没想到三少奶奶小小可可的一个人,竟然遇大事这般果决有条理。
她们哪里知道,月儿小时候也是经过大家族生活的,宅门失窃的情况常有,解决起来有一个通用的规则,即搜房。这样既可以排查失窃物品是否藏匿府上,也可让身处同一屋檐下的人们自证清白。
只是月儿毕竟不常出入下房,对这里不甚了解,便由三房总管带路,领着众人从最起首的女佣住处开始,向男佣住处及周边可以藏匿物品的杂物间、储藏室、花房等屋子搜查过去。怪事就在这个过程中发生!
在老仆管三和几个小厮的下处,小厮按例把自己的行李和箱笼一一打开,总管和仆佣上去检视是否藏匿了丢失物品。
只有管三的箱笼没开,管三前阵子伺候三爷去广州了,人不在府上,完全没有作案嫌疑,更何况管三年高望重,是三爷亲生母亲的旧仆,三爷十分倚重于他,三爷多年不在家,把三房全权交给管三治理,几乎就是三爷的第三只眼睛,在下人看来,管三与三爷的关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用心腹来形容都是浅的。
这样的人,怎好冒犯!在不经过其本人同意的情况下开他的箱笼,众人都觉得使不得。
但月儿说必须开,虽然管三近期不在府上,绝没有嫌疑,但盗窃者会不会拿到东西后藏匿在他的箱笼中?这是要考虑到的。
众人闻言觉得有道理,在她的吩咐下,总管将管三的箱笼打开了,里边并无赃物,众仆佣摇摇头,打算退出转去下一间房搜寻,然而月儿却呆住了,管三的其中一只箱笼里有一双黑色皮鞋,目测绝不是身材瘦削的管三能穿的,她上去查看鞋码,结果顿时钉在原地!42码!
另一只箱笼的最上面是一件白色对襟布褂,叠得方方正正,掉了一只纽扣的扣眼空洞洞地暴露着,再次令她血液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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