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条小野狗一样哀鸣着远远地跑进了深夜的荒野……他就那样把他最亲爱的姐姐扔给了魔鬼啊!我……我的心早就碎啦!已经全碎啦!!他早就该死啦!!!”
“不是你的错托尼!一个六岁的孩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有啥办法啊?”
“啊……啊啊……”
小托尼颤抖地耸动着肩膀……在弥天漫地的暴雨之中,在汹涌翻滚的海浪之中,他终于把压抑了整整十二年的痛苦撕心裂肺地嚎哭了出来!
荣兵紧紧地搂着他……
“哭吧托尼,对着深深的海洋使劲哭一场吧!你看,大海她那么深邃,那么宽广,她能帮我们藏住人间所有的苦难,所有的秘密,和所有的眼泪……哭吧托尼,哭够了跟我一起转过身去,然后就是新的一天了……”
荣兵背着已经完全虚脱的小托尼趟着水走上了沙滩,沿着海岸线朝东边的码头艰难地走去。
在他背上,半清醒半昏迷的托尼还在口齿不清地喃喃着……
“没了……没希望了……她说过只给我三个月,以后永远不许再打扰她……可现在……都22个月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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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上哪儿去弄一千路易呀?我以为傻瓜总督会给我们一万英镑的,可他……又把我们给骗啦……”
“嗯”
“是我偷了铅盒里那颗最大的珍珠……可我真不知道那是费什家用来救命的……”
“嗯”
“我们终于捞出那个箱子了,我真高兴啊!可罗宾说……说有了钱也不能分……”
“嗯”
“我就做了最无耻的事……虽然早已过了她说的三个月,可我想把所有的钱都给她的老板再跪下来求她们……”
“嗯”
“可我不识字啊!我咋知道,镶嵌主宝石的黄金托盘后面雕刻的是‘敬奉于凯瑟琳德美第奇皇后……’”
“嗯”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活着是多么痛苦啊……我再也熬不住了……”
“她……是姐姐?”
“是……”
“在马赛之春?”
“是……”
天还没亮,可漫长的黑夜就快过去了。荣兵背着昏昏沉沉的小托尼踏上了长长的栈桥……
“全都出去!三儿,你也出去!”
船舱里静悄悄的,老德克帮的七个人都沉默着。荣兵忽然朝大家深深地弯下腰去……血红的双眼中满是水雾,他嘶哑地颤声说:“大叔,各位兄弟,你们信我吗?我用生命保证!托尼是咱们的兄弟!他是做了错事,但那是为了救他唯一的亲人!那是个没法对人言说的隐痛!就像我们所有人都有的隐痛一样!我请求大伙原谅他,就像原谅咱们每个人都不完美……可以吗?我求求大家了……”
说完他又挣扎着想给大家鞠躬,却被众人抱得死死的!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老德克。老德克的眼中明显有一丝水光闪过……旋即就被压了回去!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低沉平静地开口了:“我信你,罗宾。我不再问了。那……欢迎回来,托尼。”
小托尼虚弱地靠坐在舱角,紧闭着嘴全身哆嗦着。听了这句话,他瘦弱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着……猛地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一头扎进老德克的怀里放声大哭……
“大叔啊!我每天都骂自己!每天都打自己的贱手!我太想大家了,我发疯地想念和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想得要命!大叔……我想你了……”
老德克再也绷不住了,他雄狮一般伟岸的身躯紧紧抱住瘦小的托尼,风霜刻划的面颊上有热泪在汹涌地奔流!
所有人都扭过脸去望向窗外……雨还在下着,但曙色已经来临。
11月27号上午,法兰西堡“马赛之春”二楼一个装饰华丽的房间里。荣兵和螺丝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一位四十几岁风韵犹存的盛妆女人。
“我知道您。您就是唐娜很欣赏的那位罗宾船长吧?”
“是我,罗曼夫人。”
“嗯,那我就对您说实话吧。钱不是我要的,是她被那个孩子纠缠得烦了,随口这么打发了他。她是个让人心疼的苦孩子。如果她真想跟他走,来去自由,无关什么一千金路易。您不会以为我穷疯了吧?”
“谢谢您,罗曼夫人,那我们可以和她谈谈吗?”
“这没问题,请坐坐,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终于见到她了……不是一年之前荣兵误以为迷住了小托尼的那个技女。她是珍茜——小托尼的姐姐。
她比托尼大六岁,容颜秀丽。和小托尼一样有着一头金色的卷发。穿一条浅绿色的修米兹长裙,身材极好。在她的脸上根本没有风尘女子的艳妆,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一件首饰,整个人有种素净到了极致的美。
但这些都不重要,她站在那里,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个字——冷!从眼睛一直冷到了骨髓里的那种冷!
不是某些女人拿腔做调时那种装出来的高冷,她就像一个没有丝毫温度和呼吸的冰人正朝你走来,荣兵和螺丝不约而同地暗暗打了个哆嗦……她不会把我们活活冻死吧?
“我们是……”
“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的来意。告诉他,无论三个月还是一千路易都是随口说的。以后不要再来了。就这样。”
声音更冷!她一开口,那些带着鼻音的字就如同一粒粒碎冰渣一样,冰冰凉地扑面而来砸得你脸上生疼!
“但是您……”
“说实话,或许就是人类贪生怕死的天性才让我活到此刻吧。这世上很多人都活得无比挣扎,我尤其如此。所以请别再给我的伤口撒盐了。我日夜都在祈祷一觉醒来之后,昨天之前的事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可他……”
“可他为什么非要来揭我那处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伤口?他非得那么残忍吗?他非要追杀得我无路可走吗?”
“珍茜姐姐,可那年他才六……”
“别我叫姐姐!我听不惯!这点我早想通了,所以我不怪他。的确,他和我一样本能地畏惧那个暴君!那个魔鬼!我们从来都不敢,也无力反抗他。连同我那位被他经年累月地折磨之后早逝的母亲也一样……更何况那时他才六岁。所以请你转告他,我现在不恨他了,他也不必自责。就当我们从来就没在这世上遇到过,如此而已。”
“可您知道吗?他为了您……”
“你们和他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再见先生们。”
两人沉默地低着头朝门口走去,走到坐在沙发上正在读《马格德堡新闻》的老板面前,荣兵忽然停住了……
“罗曼夫人,你们这里可以选择和拒绝客人吗?”
妓院老鸨放下手中的报纸,很迷人地笑了:“船长先生,在我们这个行当里,那是极度令人不耻的行为。马赛之春在我接手之前和之后的近三十年里,还从未出过那样的事儿。”
“噢……那就好……”
荣兵拼尽了吃奶的劲儿,才呼哧呼哧剧喘着把两条罗圈腿儿倒腾得飞快的罗斯特威尔先生按倒在了沙滩上……
“那老多人你非找我干啥呀?不去我打死也不去!”
荣兵竭力控制着还在不停挣扎的螺丝……“听我说,你听我说罗斯!小托尼的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对吧?”
“啊……”
“小托尼自己不能再去了这你知道吧?”
“嗯……”
“大叔一把年纪了,去那种地方做这种事不方便对吧?”
“哦……”
“我今天都是壮着胆子偷偷溜进去的,这万一要是让温妮知道了……你懂的……”
“喔……”
“切里就别说了,他上次进水手之家都哆嗦成啥熊样儿了?咱能指望这货吗?”
“噢……”
“小梅子?你敢想像他走进马赛之春时的样子吗?他要不顺拐我输你20镑!”
“呃……”
“贝格还用我说吗?他去了有个屁用啊?”
“额……”
“舍你其谁啊罗斯?”
“唉!”
小托尼不能再露面,一直藏在船上,其他人回到了德克公司大院。大伙在晚饭前看到罗宾和螺丝是一起回来的,罗宾正像个教唆犯似地搂着螺丝的脖子不停地嘚吧着……螺丝就像个受骗的孩子似地一个劲儿点头……
“你记住喽,别想一次就能把冰完全融化,不能急。你今天去了先重点说小托尼这么多年老做噩梦的事儿。”
螺丝点头……
“也不用夸张,他做噩梦时多吓人咱不都见过吗?实话实说就行。”
螺丝点头……
“记着,表情平静,语气平静。千万别给人夸张的感觉。这种时候啥技巧也不能用!就像小梅子说的,只用真心吧。”
螺丝点头……
荣兵冲老德克晃了晃手里一瓶产地“兰斯”的香槟说:“大叔,请求20路易的公务费。我钱花光了,这几天恐怕得用些钱。”
老德克点点头冲梅里尔一颔首。梅里尔先从身上掏出个小本子,认真记好账,再从一个带锁的皮箱里数出20枚金路易装进一个钱袋里交给荣兵。荣兵接过来连同手中那瓶香槟都塞进螺丝的怀里。
“别吃饭了,去买点干酪点心水果和她边喝边聊。这时候你要拎个烧鸡猪肘子啥地那就太影响谈话效果了。”
螺丝有点紧张地频频点头,看了大家一眼,忐忑不安地揣着20路易拿着一瓶香槟出门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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