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缓慢地转着圈儿瞪大眼睛在远近各处仔细地看……转到第二圈,荣兵那双中国孩子们特有的,历经了残酷的高考战损,又被电脑ipad手机各种摧残的破眼神儿,居然好像还真看出了点什么不对!那是……?
北面略偏东的两点钟方向,连绵的几座山峦暗影中的一座,在靠近它山脚下的地方,有一条隐约的灰白线条环绕横穿着整个山峦,就像给山峦扎了条细长的腰带。
荣兵心中突地一跳!这白线……他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千万千千万万可别是河流!只要不是河流,那它最大的可能就是一条路!一条只会是属于人类铺成的路!
忽然感觉勇气和力量大量回血!无论凭直觉还是凭常识判断,那道白线是条路的可能性都远远超过是条河的可能!虽然是在星光下的黑夜里,但荣兵依然能模模糊糊地隐约看到,那条白线的轨迹中,有些线段是微微盘绕向上,然后向下,然后再向上的。如果它真是条河流,那这条河也太么不要脸了吧?它直接就敢无耻地违背水往低处流的原理?
疲累,头痛,无措……刹那间都不见了。荣兵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体和物品……实际上身边啥也没有。手机放在博士家沙发桌上了,现在除了这身蓝黑色的运动装,也就是这把疯狗军刀了。
拔出mad dog握在手里,把k鞘塞到腰间。荣兵就趟着深草朝东边那株巨型山核桃树走去。站在树下抬头仔细打量一会儿,终于挑中了一根比较粗壮直挺的枝杈,攀着下面的小树杈爬到那个位置,用mad dog贴着这根大树枝的根部猛砍几下把它砍断。跳下树来,荣兵把多余的小枝小杈都砍掉,手里就多了一根差不多两米长的粗棍子。有了它,在茂密的草丛树林里跋涉时,可以用来探路和提前惊走蛇虫之类的家伙,能增加点安全感。
其实在这样的夜里根本就不该在陌生的丛林里乱闯,未知的危险太多了!可荣兵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他已经没法忍到天亮了。有了点希望之后,再多呆一分钟都是煎熬。
刚要动身,荣兵想了想又转身走回大树下,拔出军刀在树身上刮下一小片树皮,又在树干上刻了几个字。之后检视了一下上衣拉链和鞋带,荣兵就拿起棍子开始不停地在前面的草丛中拍拍打打探着路,向那条代表着微弱希望的飘渺白线进发了。
两小时还是三小时?在密林和深草中艰难跋涉时根本分不清时间。只觉得双腿越来越沉,呼吸像肺子里在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地响。脚下的高低不平和长草藤萝的缠绕,加上树木岩石溪流的阻挡,在这样的原始林莽中行进实在太难了!荣兵是凭着一股血勇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山下,越过一条山沟后,又向前面的另一座山上爬去。
这座山虽说比之前那座稍矮一点,但植被更繁密,更难找到行进的路。荣兵拼尽全力挣扎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就再也走不动了。
从中午到现在,除了喝下的那口后悔莫及的“time rum”之外,没吃也没喝。穿越时那恐怖的过程和无法言说的折磨,还有之后的大悲大恐和哭喊惊惶,早就把他的体能折腾得所剩无几。要不是靠着希望支撑,他根本就走不到这儿。
刚才行进的过程中他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以这种环境和速度,要走到那条白线那里,快的话要用一天到一天半。如果特别不顺利,走上两三天也没准儿。所以他首先要在这几天里存活下去,还要保持可以行进的体能。在这样的夜里找到可吃的东西是别想了,还是先休息一下。争取睡一觉恢复点体力,等天亮了再想法弄吃的来补充热量吧。
本以为自己会害怕野兽蛇虫,会想家想爸妈,会被穿越的诡异惊悚得睡不着觉。可人类毕竟也就是血肉之躯,到了体能消耗的极限之后,一切都让位于当下最迫切的生理需求了。
找到一处岩石下背风的地方,把茂密的草丛尽量踩平整些,荣兵侧着身子躺了下去。头枕着左臂,右手紧紧握着mad dog那极符合人体工程力学的刀柄,心里略微感到了一点踏实……才几秒钟过后,他就昏然沉睡了过去。
荣兵是被透过浓密的树荫照射到眼皮上的阳光灼醒的。睁开迷蒙的睡眼,就看到视线正前方浓荫下的树枝上,有只羽冠黄喙,长着修长飘逸得如凤凰般的尾羽。通体是亮眼的翠绿色,胸腹却是油亮鲜艳的黑红白三色羽毛的鸟儿,正歪着头冲他“啾啾啾”地鸣叫着……
在陌生的林莽中醒来的荣兵竟浑然忘了自己的处境,他慢慢坐了起来,呆呆地注视着那只美丽的鸟儿痴痴地看着……
荣兵这时才注意到,小鸟所站的这棵树可真大!仰头看去应该有十几米高,树叶像一个个巨大的手掌,都聚在小枝顶端。花瓣呈浅碟状,内侧粉红或深红色,外侧淡黄色,一串串沿着树身垂下来,艳丽非凡!
荣兵到来的时候是夜晚,这是他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到这个他被迫来到的世界。这时的他还不认识这棵大树就是“炮弹树”,至于那只美得令人心跳的鸟儿,他更是好多年之后才从一位老人的口中得知了它那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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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的名字。
热带清晨的阳光里,荣兵久久地坐在厚厚的草叶上,痴迷地欣赏着这树,这花,这鸟带给他心灵那震撼般的美感!它们都似在无言地告诉他:“世界这么美好,不要放弃……”
要不是肚子咕咕叫起来,提醒他生存的生理需求早就远远超过对美的精神需要,荣兵不知还要呆看多久。起来吧,先找吃的,然后再找路向那道寄托着希望的白线进发吧!
运气还算不错,或者说,这片陌生之地也许不像荣兵感觉的那么冰冷无情。荣兵继续向这座山顶攀行了一两百米,就看到不远处的向阳山坡间有一片枝桠交错绿叶繁密,结满了一嘟噜一嘟噜艳红小果实的矮果树林!荣兵赶快折向那片树林,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近前……
摘下一枚还未红透的小果子仔细打量……嘿!好运气好运气!老相识呢。荣兵妈就曾经网购过好几次这种被称为“天然维c之王”的加勒比针叶樱桃。
其实从前荣兵根本不爱吃这东西,嫌它味道有点酸和涩,比起岩台富山大樱桃甜美的口感差远去了。但妈妈不容置疑地说:“你不爱吃蔬菜水果,肯定缺维生素,这一小粒针叶樱桃维c含量比5个大橙子都多。吃!”
“妈,谢谢……”
荣兵这是第一次在吃这种针叶樱桃的时候,带着倏然浸满的温暖和对妈妈的感激,由衷地在心里这样说的。要不是妈妈,以荣兵对植物的盲识,就算此刻饿着个瘪肚子盯着掌心里这好看的果粒,他百分百也会陷入“到底有没有毒啊?我到底吃还不吃啊……”的纠结之中。
母爱,穿越了茫茫时空,依然呵护着自己的孩子……
肚里总算有了点可供转化能量的东西了。尚未完熟的针叶樱桃那酸酸的味道和丰沛的汁液,同时也补充了身体需要的水分。荣兵挑最大最红的吃了不少,又尽量往衣兜裤兜里塞了很多。这才告别了在这片时空带给他第一份食物的针叶樱桃林,踏着密布地面的深草向山顶继续进发了。
时近中午,汗透衣裤地终于来到了这座山顶的最高处。他赶快朝那道白线的方向定睛仔细望去……还是太远了,而且有薄雾似的一层云气笼罩着那片地方,看不清楚。但无论如何,那道白线在阳光下怎么看也更像是一条人工开凿铺就的路!
在山顶歇息了一会儿,又吃了十来颗樱桃,荣兵拿起棍子扎紧裤腿,又趟着深草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面,向山下进发了。
运气的是,在这座山和白线所在的那座山之间,就再没有太高的山了。这是一大片由草原、丘陵、小山、雨林、沟壑、溪流组成的地貌。
说真的,此刻要不是在惊慌的求生之路上该多好?如果不是处在连饭都吃不上的焦虑中该多好?
因为这一路上尽管艰难,却实在是荣兵二十二年生命中所见到的,景色最为绮幻绝美的一段旅途了。虽然沿途所见的那些动植物的名字荣兵连一成都叫不出来,但他还是强烈地感受到,这个天然的巨大动植物园确实太美了!
那只站在开着蝶形大红花的斑叶刺桐树枝上,通体亮眼的宝蓝色羽毛的红脚旋蜜雀,见了荣兵也不惊慌,正悠然自得地展示它油黑的背羽和鲜红的脚爪;那只卷尾猴蹦跳在金合欢树梢间,用促狭的小眼睛好奇地观察着荣兵;那条从柱花草丛中忽然逃开的,虽然看上去挺吓人,但好像比荣兵还紧张万分的无毒树蛇;那只闪电般地从蓝眼草的花丛里跃向香桃木树杈上的,很像迷你版小老虎的加勒比海虎猫……这一切都在向荣兵大大方方地展示着热带雨林的勃勃生机与繁丽与多彩。
受到脚步声的惊扰,一大片美得颤人眼的黄野百合丛里,一只蓝鞭尾蜥蜴慌慌张张地快步冲了出来,犹豫了片刻,又甩着大尾巴飞速地窜进白色花冠的桃榄丛中不见了。被吓了一跳的荣兵原地站住,喘着粗气用手背擦擦汗。从裤兜又掏出三四个樱桃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又迈开酸胀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继续这段背景苦涩离奇,风景却秀丽旖旎的奇幻之旅。
今天的行程比荣兵预计得顺利不少,路虽然难走,但并没有深溪、断崖、沼泽那种太要命的路段。当夜晚又快来临的时候,当他踩着有点滑脚的厚厚的锯齿叶草丛,撅着屁股终于爬上山坡时,呆了一下……紧接着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路……不是动物踩出来的,不是自然形成的,这是一条人类铺就的路!就在傍晚的余晖中和他婆娑模糊的视线里,静静地蜿蜒在那儿。
初夏夜晚的大路上薄雾弥漫寂静无人。走过一座护栏歪七扭八的小木桥之后就放慢了脚步,带着恐惧又渴望的忐忑,荣兵走进了熟悉的星空下这座陌生的小镇……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寒酸简陋的房子。几块参差不齐的木板钉就的院门,泥土的墙胚,苫着茅草的屋顶,房屋主人的贫困一望可知。再往里面走就不一样了,渐渐开始有了木制、砖砌、甚至大石块垒建的房屋。一座紧挨一座的小院子有着各种弯曲图案的铁栅栏门,红砖砌的院墙上爬了藤萝和花朵。
几家屋顶上的烟囱里飘荡着袅袅炊烟。沿途透过那些院墙的铁栅门,能看到窗口透射出的柔和昏黄的灯光,还有屋子里的人在灰蒙蒙的玻璃窗上留下的剪影。
ta们就是三百年前的人?这就是三百年前的世界?
鼻子里开始闻到各种气息。院墙上静静点缀的花朵散发的花香;家禽窝和家畜栏里发出的臭味;弥漫在街头的油炸食物和饭菜的香气;还有更多分辨不出来源的,犹如被陈酒发酵过的人间生活百种味道……
耳朵里也开始充溢了各种声音,那是些人间生活的繁杂琐碎之声。
有分不清细节的絮絮低语声;有高声大嗓的谈笑声;有模糊黯哑的啜泣声;甚至从一间没点灯的小木屋里传出了压抑轻微的“嗯嗯啊啊”声,还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床响……
两户相邻的房子里有两个婴儿在比赛似地啼哭,一栋简陋的木板屋里传出男人快活的大笑声,另一座相当豪奢的石砌小楼中却传出了女人绝望的哭叫声。而从一扇烛光昏黄的窗子里飘出的吱嘎黯哑的小提琴曲,犹如是在给这一切人间生活的苦乐悲喜做着淡定的伴奏。
孤独地从原始林莽走回人间,荣兵感觉他的脚步正扰动着一坛发酵了三百年岁月的老酒。初夏夜的薄雾中,一种带着沉淀了浓郁生活气息的暗香,浓稠温暖又令人有些不安地包裹了他的身心。
这砖楼,这木屋,这小院,这篱笆墙,这些气味,这些声息,此刻这一切一切……在三十个小时前都是什么?是被高耸的现代建筑深压在地底的废墟吗?还是变成了杳无人迹的荒野草场?这些或是在昏黄温暖的油灯下快乐地数着银币的人,或是坐在闪烁不定的炉火边托着腮为明天的生计而愁苦的人呢?这些炒菜或是吵架做饭或是z爱的人呢?这每一栋房子里灯火昏黄的窗户后面,都在真切感受着生活酸甜苦辣滋味的人们呢?仅仅就在三十个小时之前,他们真的早已是冷寥的墓地里孤寂了几百年的枯骨吗?还是连葬身何处都无处寻觅的可怜幽魂?
慢慢走在这形状不规则的石块磨平铺就的街道上,感官如此真实,心灵却如梦幻。
这时代夜晚的街上行人真少。走了这么久,只有一个裹着蓝白印花头巾,面目清秀温婉的少妇与荣兵对面而过。走过荣兵身边时,她稍显迟疑地放缓了脚步,有点好奇地打量着荣兵这身怪异的衣装和他那张罕见的面孔。荣兵停下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正在想西班牙语“女士”这个词的发音时,她已经低下头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片刻就消失在薄雾中的街角。
是啊,在这三百多年前的西班牙小镇,人家都是现实的生命,只有他才是个来自异时空的游魂。茫然无措地又转回头,在这坛三百年时光酿就的醇酒里,荣兵晕晕乎乎地向街巷更深处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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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该怎样说你才会懂?或许从你任性地不懂得惜福之时起,幸福也就开始不珍惜你了。”——《荣兵日记?荣父语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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