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不眠不休地下了整整三天,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喧嚣浊气统统冲刷而去。
今日是新科进士们入职报道的日子,天气终于晴朗,沈冬荣起了个大早,推开窗扇,被雨水冲刷过的干净气息扑面而来,顿时令她神清气爽。
想到今日就要入仕报道,她翻出了一件颜色稍微亮一些的靛青长袍,腰间再束一天蓝色玉带,胸前照样裹得平坦紧实,乌发高高挽起仅用一支精巧别致的木簪简单挽住,末了又拿起黑色石黛对着镜子在两道细眉上描重几笔。
只堪堪几笔,便将她清丽秀气的面容雕刻出几分英气和硬朗,让她的五官不再那么柔和秀丽,徒令旁人猜疑。
沈冬荣端详镜中之人,虽装扮简单,却不失为一个俊秀翩翩的公子。
薛信芳在门外敲了敲,屋内传出一声应答,他轻轻推开房门,几缕和煦的日光随着他一起踏入室内。
见屋内之人已穿戴整齐,薛信芳招了招手:“过来用饭吧。”
沈冬荣颔首一笑,走进矮案旁忽的眼睛一亮:“咦……是鲜肉汤饼!”
薛信芳见她雀跃的目光,眸中也跟着闪过笑意,开口却道:“一碗汤饼就高兴成这样,没出息!”
沈冬荣知他刀子嘴豆腐心,一边往嘴里塞汤饼一边佯装埋怨道:“自从我的身子每况愈下,师父做的饭就整日不见荤腥了,每顿不是素菜就是淡粥,我都要——”
薛信芳的脸唰的一黑,吹起胡子瞪她道:“食不言寝不语!”
沈冬荣见状忙闭口不言,低头专心品尝这来之不易的鲜肉汤饼。
严灵均早在螺市街岔口等待多时,远远地看见一抹青影走来,挥手喊道:“沈兄沈兄!快过来!”
沈冬荣招手回应,加快脚步走至他跟前,今日她衣着鲜亮,气度斐然,再加之方才疾走了一小段路,脸颊飘上一抹淡淡微红,更显得面若美玉,严灵均见状啧啧叹道:“翩翩沈公子,机巧忽若神。”
沈冬荣打量他一眼,知他已行过加冠之礼,满头乌发便用束髻冠盘住,冠上明珠熠熠闪烁,衣着皆是时下京中最流行的华贵款式,腰间琼佩更是叮当作响,便回道:“羔裘晏兮,三英粲兮。”
“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严灵均知她在赞叹自己衣着华贵,昂首一笑接住下半句。
沈冬荣也抿起一抹笑,抬身欲上马车,俩人便不再相互打趣,纷纷坐上马车往皇城方向驶去。
正值禹中之时,市井街巷喧嚣沸腾,来往车马川流不息,商人小贩在街道两侧吆喝不止,服饰神色各有所异的行人漫步于街左顾右盼,纷纷都被玲琅满目的物品、食肴晃住了眼,一时之间叫卖声、讨价声、嬉笑打闹之声穿过轿中纱帘不绝于耳。
严灵均爱热闹,掀开车帘一角,探头往外观望,嘴中不住叹道:“国泰民安盛世之景!”
沈冬荣观他兴高采烈的神色,心道几十年前若说大周盛世之景尚算名副其实,如今的大周只是凭借着一缕坚实的根基维持着表象的繁华,其内里早已渐渐腐乱。而今奸佞当道,忠臣要么被猜忌疏离,要么泯灭朝堂不得重用,再这般下去,大周昌世国运迟早要被消逝殆尽。
这番话她当然不会说与严灵均,她知他现下正满腔热烈,渴望将一身抱负施展于朝廷,念及到此,她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还不知朝廷给了他什么官职。
“不知严兄领了个什么官职?”沈冬荣想到便立马开口问。
严灵均放下车帘笑道:“户部郎中,从六品,”随即眉毛一挑,斜斜地看着沈冬荣:“沈兄呢?”
“大理寺少卿,正四品。”
“嚯……”严灵均夸张的吸了一气,两只眼睛瞪大道:“果然是榜眼,品级一下子高了这么多!那……慕兄岂不直接一飞冲天?!”话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摇头喃道:“慕兄出身高贵,本就已经在天上了……”
沈冬荣被他一时夸张又一时顿悟的神情逗笑:“官位高不一定就好,我倒觉得户部郎中很适合你,你本就出生商贾世家,户部又掌管银两,此番你处理事务必定能够得心应手。”
严灵均听了这话白净的圆脸上反倒蒙上了一层愁色,苦笑道:“沈兄你不知,我从不过问家中布行之事,一心只读圣贤之书,银两于我而言只是用来换取消遣玩乐的物什,其中之道并无半分了解。”
沈冬荣安慰道:“再不了解耳濡目染也是有的,再者我对刑部诸事不也是一无所知么,你看我可曾有过半分担忧?”
严灵均叹了一口气,思索片刻后忽而眼角一亮,提声道:“沈兄可知户部尚书吴乾?”
“自然知道,”沈冬荣答道,“此人不过三十岁便坐上尚书之位,且容貌俊美气度不凡,在暄都城内也是颇负盛名,我怎会不知。”
严灵均点头,脸上一片赞同欣赏之色,喃喃道:“跟着他定能学到许多……”
沈冬荣装作没有听见他的低声呢喃,垂眸不语,黑长浓密的羽睫下霜寒之色一闪而过。
因刑部和户部分别在皇城东西侧,行至皇城门前,二人便分道扬镳,各司其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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