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府中,大摆宴席,管家潘保站在代国公府门口,迎接来赴宴的朝廷大臣和潘美亲属。潘保笑意盈盈,低头哈腰,一点儿也没有那种国公府大管家的颐指气使和狂傲的劲头。
毕竟来的都是朝中大员和潘府亲眷,平日里对待下人可以指手画脚、大声呵斥,如今面对朝中大臣是个人也知道收敛自己的狐狸尾巴。
潘府正厅里,偌大的国公府连摆五十桌席,宰相薛居正、沈伦、卢多逊居首席。赵普等老寓公和六部尚书居另一桌首席,杨业、崔彦进、李汉琼、曹翰、刘遇等大将军另置侧席,朝廷中六部侍郎、郎中、员外郎等分置左右,还有许多御史也来凑热闹,御史们官阶虽低,但可以风闻言事,宋朝官员乃至官家对这伙人也是没办法,太祖遗训里说道不可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此一“上书言事者”可不指的就是御史们。御史们有这一“丹书铁券”那还不个个劲头十足,把风闻言事这一官场常有常无的规矩发挥的淋漓尽致。
且说潘美如今五十五岁,甚得圣眷,朝廷里风头正劲,连三位宰相都来捧场,这时心情大为开怀。他捧起杯酒言道:“诸位来贺我雁门关大捷之喜,老夫深感荣幸,今日老夫略备薄酒以飨各位,老夫虽随太祖南征北战略建了些功勋之外,其他别无长处,幸得当今官家信任,屡次提拔,今忝居国公之位,还望各位以后多多合作,使我大宋千秋万代,永远昌隆!”
薛居正和道:“国公之言甚善,国公此次雁门关一战全歼敌军,斩其大将,威风凛凛,好不壮哉,我等恭喜国公升爵,国公之美名传我大宋境内无所不知,国公莫要谦辞,来,我等来敬国公一杯?”说着,薛居正就要站起敬酒,引得旁人一阵喝彩,都呼啦啦地起身,这时,潘美忙慌忙道:“不可,这第一杯酒乃要敬当今官家,莫不是官家指挥得当,我等焉能建立功勋,是也不是?”
薛居正此时多病孱弱,而且虽居宰相之职,但圣上多不采纳其言,事实上就是个闲职,这次不要老脸来奉承潘美,实有想潘美照顾自己子嗣之意,自己垂垂老矣,子嗣又不争气,不找个靠山如何混的下去?
赵普这个老寓公正愁没有方式来拍赵光义马屁时,闻潘美之言,忙不迭地道:“此言属实合理,当今官家可媲美秦皇汉武,比之太祖也不遑多让,要不是官家的指挥,我大军如何能得胜?”
旁人听了此言,皆感马屁味太浓,可是谁也不敢说不对,都一个劲地点头,大拍赵光义马屁来。
卢多逊和沈伦此时也已失势,大有被赵普取而代之之意,故皆不语,心里却一个劲地骂道:“老狐狸!”
武将方面却没有这么多心眼,潘美统军多年,在军中威望甚高,所以此次取胜,武将们只感到潘大帅确实功勋卓著,而官家慧眼识人,潘大帅理应封为国公。
只是所有人都把杨业忽略了,毕竟杨业是降臣,才降服不久,就算立有功勋,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谁也没有起身恭喜杨业升官的,杨业这个后世名将这时只如芸芸众生们一样没有引起朝廷大臣们的重视。
杨业也无他想,随着众人一起唱和官家,一起祝贺潘美,在他心里,似乎也是把降将这一身份看的极重,和其他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人越是看低他,越是证实了心中降将的身份。无奈,只有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才能心里坦荡地和别人相处。他也曾回想自己“杨无敌”的辉煌称号,可是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了,再去要求别人尊敬自己,那已经属于奢求了!唯有一次次为大宋立功,才能让自己还能被别人看的上,自己还有用武之地。
这时,外面一大声唱和道:“三位皇子来了!我潘府真是蓬荜生辉!三位皇子快请入座......”
随着声音,迎面走进来三位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的少年。三位皇子都未受封太子,此时都只是皇子。大臣们只见三位皇子头戴七梁额花冠,貂蝉笼巾,璨然玉佩,金涂银革带,乌皮履。此时装束颇为庄重,显得皇子们对于潘美的重视。
潘美忙不迭地起身来迎道:“老朽何德何能枉为三位皇子来贺?真是折煞老臣了!”
赵元佐面含微笑,拱手行礼道:“今日潘府贺捷,实属美事。我等三兄弟商量也该来祝贺潘国公了。”
赵元僖和赵元休都一旁行礼微笑颔首。
其实,这是赵元休的主意。他鼓动大哥二哥一起来祝贺潘美,实有结交大臣之意。十一岁的年纪,二十多岁的心智,这时在府里能有什么激的起兴趣,唯有早点熟悉人事,熟悉政务,才能为将来的宏图大业打开铺垫。赵元休和赵元僖还蒙在鼓里,以为三弟就是贪玩了,想出去见识见识,他二人平日里一起研习经书,也感身心俱疲,所以就顺着赵元休的意见来到潘府。
赵光义听闻此事,不惊反喜,自己的皇子们已经开始视事了。这说明他们都有为君之意,懂得拉拢臣子。至于将来谁做官家,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现在则由着他们去,看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这边厢,三位宰相不好再坐首席了,忙起身让下。躬身把三位皇子迎来坐下,赵元休一扫大厅,乌压压的一大群人,穿着常服也不尽相同。他还认不清具体的人,此次出宫,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只见赵元佐和赵元僖和三位宰执聊着天,不时阵阵大笑,显得心情很好。他则知道这群人里却一个真英雄也没有。他的眼里此时搜寻着一个人,那就是杨业。
他看赵普瞧着自己,面容和蔼,笑意盈盈。于是来到他身旁,先行了一礼,问道:“赵相可知杨业此人在何处?”
赵普闻言大惊,忙起身拱手行礼:“三皇子且不可以相位相称,我已罢相多年矣,此称呼不妥。”
赵元休笑道:“赵相为我大宋开国元勋,如何当不得我这声称呼,不说我后辈小子该称之,连我父皇也时时以相称之。”
赵普闻言,心下一喜,但表面故作平常。连连谦辞道:“不敢蒙官家如此隆恩,老臣羞矣。”
赵普喜的是自己的盘算终于见了成效。他这一迁为太子少保留京城奉朝请的高级寓公终于要回到中枢大权里来了。
接着赵普想起赵元休的询问,忙指着一年近五十,面色呈枣红色的武将说道:“那位便是杨业,想来此战他也出力不少,三皇子能想起此人,却是心细如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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