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晟不语,他眼角留下两行清泪。
陛下忽然狂笑起来。
她名殷承钰,是先帝殷承钧的同父异母妹妹,机缘巧合做男孩长大。当年先帝亲征被俘,敌军围攻京师,国不可一日无长君,殷承钰便上位主政,擢燕晟为兵部尚书,天子亲登城门督战,誓与京师共存亡。
就因为她是女子,镇守京师就是无功的?就因为她是女子,她就不能贪恋君权?她与先帝都流着太祖皇帝的血脉,对权力的渴望深入骨髓,如同阿芙蓉一般,只要沾染便至死方休。
但是她的身份的确是个麻烦。
殷承钰很快冷静下来,她撕下燕晟的一块衣角,包扎上自己流血的手,更是小心扶着情绪过于激动的燕晟重新躺回床上,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燕晟的脸色灰白,大起大落近乎消耗了他残余的那点生命,他面上竟浮现出一股死气。
“除了先生,还有谁知道?”殷承钰柔声在燕晟耳边仿佛哄骗一般问道,可是她的问话可一点不像她语气那般温柔,那尖锐的问题暴露殷承钰的急切,而温柔不过是那急切的掩饰。
燕晟的眼睛寻到陛下,他在那双明亮的眸子中没有寻到半分自己的身影,他瞥见的只有一丝隐秘的狂怒,仿佛发现领地被侵犯的虎,也仿佛幼崽被触碰的狼。
燕晟垂下眼睛,将他发现殷承钰身份后的那份慕恋小心地藏在心底,只回答后一个问题。
“没有,臣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殷承钰悬着的心忽而落地,她信燕晟这句话。
多可笑呀,她防着他又信着他,她恨着他却还……割舍不下他。
殷承钰收敛了刚刚外露的锋芒,再一次垂眸敛目,端坐在燕晟的床头,仿佛一尊菩萨,无喜无怒地俯视众生。
“朕让先生受惊了。”殷承钰说道,“朕定会照顾好先生的亲友子嗣。”
燕晟已经没有力气了,他闭上眼睛,把最后那口气含在口中,无声地送客。他今日用光他一生的狼狈,可他不想在她面前死,就算是全了他最后那点尊严体面。
燕晟突然觉得脸颊一凉,随后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他睁开眼发现耳边一簇断发。
殷承钰取了他一缕头发。
她想暗示什么?
以断发代断头,原谅他的罪过;还是君心似我心,结发两不疑?
殷承钰啊,殷承钰……临死之前,你也要我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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