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光熹微,齐均像往常一样早起练刀,却从管家口中听到萧瑜已经在昨晚离开的消息。
“我们也劝过那位公子,三更天已经宵禁了,可是他就是要离开,还说您近日辛苦,嘱咐我们今天才跟侯爷您说。”管家苦恼地说道,生怕齐均怪罪他未能留住客人。但却只得到了齐均一声罢了。
后院中的石灯刚刚熄灭,清晨露水浓重,洇湿齐均的衣襟。
刀柄缠着麻布条的马刀劈空而下,在齐均的掌握下走出一条直线,仿佛要刺破迷蒙的薄雾。
齐均心里像坠着一块石头,全然不知道自己用的是老师教过的哪一招哪一式。
昨日运河边,自己夺得彩头,送给萧瑜扇坠的一幕幕在他脑袋里放着走马灯。
他和萧瑜,将军和皇帝,即使离得再近,也仿佛隔着一层薄雾。
他稍稍走近一点,萧瑜就退回雾气里,只留给他一个模糊的影子。
齐均上步横劈,一声巨响,石子甬道旁拳头粗的翠竹断了两根。
三月的最后两天,是西郊马市营业的日子。
大商以农耕为主,平时市面上虽然卖马,但少见良驹。要找能在战场日行千里的好马,都要从奔走在各地的马贩子和南下来的胡人手中买。
今年天气回暖晚,马市上来往的人们大多穿着冬衣。空气中弥漫着马粪的味道,讨价还价、吆喝以及马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齐均看了许久,最终再一个穿着羊皮袄的胡商摊位前站定。
“老板,这匹白马......”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齐均侧头一看,才发现一个披着白色大氅的年轻人和他看上了同一匹马。
“公子好眼光,这匹马骨肉结实,体型适中,也没有受过什么外伤,是难得的好马啊。”
年轻人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白马的鬃毛,对齐均说道。
“说的是。这位兄台先请吧。”齐均后退一步,谦让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我们今日在这么多马匹中,都挑中了这一匹,也是一种缘分。为了这缘分我也要让给你。”
言罢,年轻人松开缰绳,自顾自地离开了。
齐均望着年轻人的背影,此人步履稳健,虽然稍稍瘦削但是身姿挺拔。
三月的风时而扬起他大氅的下摆,仿佛一只白羽雄鹰再舒展翅膀。
二人再次见面,只隔了短短一日。
旬休已过,齐均按例着官服上早朝。
没有摄政王一脉掣肘的小皇帝此时才真正展现出君临天下的气魄,他俯瞰群臣,凛冽的目光扫过齐均,却没有为他片刻停留。
“末将神机营都统辅国大将军苏尧,叩见皇上。”
熟悉的声音在齐均身边响起,他微微垂首,看见单膝跪在他身旁的,正是昨日马市上的年轻人。
苏尧,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年萧瑜的母妃苏氏一族在和权宦的争斗中失手,家产被查抄,族人或被斩首或被流放。
其中有一支武将世家,被贬谪到了西南,驻守边疆十四州,摄政王倒台,萧瑜真正登临皇位,皇贵妃当年的冤情得以昭雪,苏氏一族也理所应当的得到的重用。
苏尧正是那一族的后人,齐均听说他,是因为传言他上战场喜欢穿白衣,因此有白衣将军的美称。
大商的西南,夏天是泥泞的沼泽,冬天就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是荒凉苦寒之地。
但苏尧目光炯炯,顾盼生辉。
齐均注意到苏尧颈窝处那道如同盘错树根一样的疤痕,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片荒芜的雪原。
少年白衣银甲,在雪原上孤独地骑着马,寒风烈烈,扬起他的披风,他仿佛要和这片苍茫的颜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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