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府再是呆愣再是傻,也能听出来赵南星有意想要把这一桩人祸闹大,至于为何闹大,闹大做甚,这都是稍后要去考虑的事情,且不管等下想开细思如何极恐,这桩原本属于“残骸少女”已经是惊天动地令他头顶乌纱不保,如今再加一件黄金,别说他是什么甲子令的中榜什么天子门生了,他就算是赵南星的大舅子都没用了!
陈知府冷汗已经快要流尽,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汗水流的太多也会觉得口渴。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喉咙口卡了一块烧红的炭,一张口就不停的往外冒火,可是若是闭口不言,他就要硬生生把这口炭吞下去,自己烧成一尊焦炭。
焦炭,就好像那山火里发现的尸骨一般,烧的残缺不全,烧的焦香四溢,陈知府和一些其他的衙役皆不知道,原来人肉也可以这样的香,若是不知情的闻起来,根本不会知道那是人肉,只道是一股肉香。唯独仵作和其弟子,面不改色,连艾草熏蒸过的面巾都不需要,在狼藉的灰烬中细细搜索,山火加上铺天盖地的灭火的水,其实根本不能够扑灭山火的十分之一,若非之后神官相助,只怕这场山火就有越演越烈之势。为了扑灭山火,那些面生的百姓――之后知道是孟将军的人马堵住了山泉的走向,令山泉在半山腰汇聚成一片水洼,水洼中混了烂泥、灰烬、草叶以及碎骨焦尸,需要人手取一个小篮,在水里慢慢过滤,然后捞出一篮子混合着泥巴、草叶的东西,细细分辨其中有可能是人骨的东西。这项工作十分的繁琐,又令人精疲力尽。
初开始时候还觉得十分渗人,之后只剩下疲倦,甚至在一片烂泥中摸出一块大块些的人骨已经不再是恐惧而是雀跃。
这场山火带来的死亡人数在青果城的县志中不算是大灾,因为有了天荒再前,谁能大的过天荒呢。天荒之后,便是那榔玉人祸,青果城经过了那样恐怖的天灾人祸,之后的知府不求大展宏图,只求无功无过就可以。
所以他一个甲子令二十九名,其实就是末尾者,能够出任青果城的知府,而听说甲子令第七名,却只是个安阳太守。但是谁都知道,这太守可要比他这个知府所被寄望的强多了。天子对于那位第七名的门生寄望极高,把他放在了眼皮底下,安阳距离京都不远,这种地方,一条大路通京都,车马如此,人也是如此。
而他此处,青果城距离京都,虽然路径不算是坎坷,但是也并非是一眼就可见京都繁华的。想他当年尚未触及仕途时候,还能在牡丹花开的洛阳,如今坠入仕途,却落到了牡丹不开的青果城。
也不知道这运势是好是坏。
陈叁多有此困惑。如今面对赵南星,这困惑算是解了。
他虽然心中还是糊涂,但是也多少隐隐约约明白,赵南星的侍卫追查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少女被害”这一句简单的案子。赵南星属皇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说宰相门房四品官,赵南星的贴身护卫到了青果城也是一言九鼎的存在,何必需要出动本尊?那么原因只有一个,这个案子复杂,少女被害只是面上的遮羞布,那背后的人只希望被调查到这里,然后推出去一些替死鬼来掩盖背后真正的犯罪。而那真正的犯罪的严重程度,需要出动赵南星,也只有赵南星可以解决。
这是大案,或许事关.....事关很大很大的事情。或许是人命关天,或许是国库安危,或许是民心稳定,或许是宋国平定等等。但是,为什么发生的所在,是青果城呢?
陈知府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怎么磕头领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出去那高堂门槛,他木然的看了一眼迎面而来的雁展颜,还未曾有过一个表示动作,就直直的倒在了雁展颜面前。
那是一个“扑地”的动作,又狠又重,砸下去的时候雁展颜甚至觉得地面随之一震,雁展颜嘴里“嘶”一声,替陈知府觉得脸疼。
直到陈知府被手下的差役手忙脚乱搀扶下去,他都还在扭头行注目礼:“这陈知府胆子也太太小了,鼻子不会歪了吧?”
小孟将军道:“小君侯放心,不会的,头抵着呢。”
雁展颜道:“那也疼啊,这样直挺挺的往下倒。”
小孟将军道:“无人会这样,即便是他想,腿也会不自觉打弯的,人是会自保的,在本能之下。除非赴死决心强烈。”
“原来如此......”雁展颜若有所思,“怪不得那个槐安太守就是如此,说要不活了闹着要寻短见,一头碰上去,旁边那个捕快还能迅速挡着,自己倒是分毫不差,捕快差点吐血。感情是做了预示了。”
小孟将军点头。
走出来的赵南星听到最后两句话,皱眉道:“为何淮安太守要寻短见?你吓唬他了?”
雁展颜大叫冤枉:“怎么可能呢?我可不是这边喜欢仗势欺人或者吓唬别人的。只是那太守本就吓得不轻嘛,先是知道了身边师爷是个有意的,之后呢又听说您在驿馆遇刺了,这惊吓一重接着一重的,难免被吓得晕过去又醒过来,大概是熬不住这个,就想着寻死,不过没事,他就是那一刻想要死,没死成,也就不死了。”
赵南星道:“我好好安慰了那太守大人,说君侯大人之所以不告而别,就是怕吓到你,你若是胆小如鼠的,岂不是辜负了君侯大人的体恤?你是想着将来入京对君侯大人请罪呢,还是去黄泉奈何桥上等?不过要先说好,若是去了奈何桥上等,那可是有的等,我家君侯大人洪福齐天长命百岁呢。”
赵南星:“......”
雁展颜道:“当然啦,是个人都知道,肯定是选择前者啊。”
赵南星说:“那是自然了,你还许他将来可能进京为官呢。”
雁展颜道:“难道那个太守不能吗?”
赵南星说:“以他的资历,我看是悬的很,没退就不错了。”
也就是说这位槐安太守,将来可能任期满了之后,最大的可能就是去别的地方继续当太守,或者郡守,反正在四品官员等级中跳来跳去。运气好,或许可以做个刺史。如果运气更好些,在一个地方做的相当不错,得到百姓拥戴,百姓写个万民书呈报朝廷,朝廷念及其清廉公正,会赏赐一些比官位更肥美的美誉。这种美誉虽然不能换成真金白银,却可以令其晚年和乐,将来子女受惠。
不过看来,槐安的那位太守,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一类官员。他算是清廉,只不过他的清廉是在于没本事去贪,他甚至清廉的有些糊涂。否则也不会让自己最为亲厚的师爷潜伏多年,也未曾煽动这个太守做些什么。最后最后,起了行刺这个最笨的办法。
雁展颜大大咧咧的进来,在赵南星旁边的位置坐下,对着端上来的茶皱眉:“大半夜的,谁要喝这个?”
话是这样说,却还是端过来喝了一口。
赵南星说:“问问厨房,府中可有梨子?炖一碗梨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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