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统十一年(公元1446年)腊月,龙州宁武司蟠龙坝,龙州宣抚司佥事王玺的雄伟“龙宫”,历时七年终于得以建成。
龙宫坐西向东,占地面积约42亩,建筑面积约5亩,所有建筑沿一条90丈长的中轴线对称排列,完全仿照紫禁城布局设计。所有木材清一色采用珍贵楠木建成,规模宏大,布局和谐,结构谨严,精美绝伦,特色浓郁。“龙宫”气象森严,飞檐凌空,红墙绿瓦,宽阔华丽,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宫殿柱额梁枋、天花藻井、脊饰瓦当,乃至香炉、匾额、钟钮等处,或刻或绘,或铸或塑,无处不突出龙的形象。“龙宫”内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千姿百态的龙,可谓“深山龙宫”。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题着九个大字“龙州宣抚司佥事署衙”。
阳光下,绿油油的琉璃瓦重檐殿顶,雄奇恢宏,耀眼醒目,光彩熠熠。华丽的楼阁被金水桥下流动的池水环绕,碧绿明净,宛如一条流动的翠玉。“龙宫”内精心雕琢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条神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欲腾空飞去。
宁武司的百姓鲜有人去过京师,无人见识过紫禁城的金碧辉煌,远远看见这座雄伟壮阔的“佥事衙门”,议论纷纷。
“王土司大人新建的佥事衙门太奢华了,我怎么感觉档次高得有点过分了吧?”
“你懂什么呀,你没见上次钦差前来龙州宣读圣旨,特意选在咱们蟠龙坝了吗?别看现在王土司大人现在是正六品,王土司大人正当壮年,正值仕途上升期,晋升空间大着呢,现在修个好点的衙门,免得以后再修符合品级的呗!”
“我二姐嫁到潼川州后,官府修个民心桥还让他们潼川州的老百姓捐资捐物,说什么民心桥就是集民心、筹民资、聚民力。我二姐夫家本来就穷得舀水不巴瓢了,还是被迫捐了银子。你看咱们王土司大人,哪一次宁武司修桥补路让我们老百姓出了钱的?就朝廷每年拨付的那点钱,肯定不够,都是王土司大人拿自己的钱补贴呢!王土司大人现在修个豪华点的佥事衙门,算不了什么,我看这佥事衙门还得再高一个档次,才配得上王土司对咱们宁武司百姓的恩情呢!”
“就是嘛,现在到处都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像咱们王土司大人这样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少之又少啊!别人没问你要一分钱,修个好点的佥事衙门有什么不对?那都是人家官府的事,再说修官衙必须向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和工部报批,别人朝廷都同意了,你一个平头小老百姓还能不同意?”
……
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再深的伤痛,再恨的撕扯,总会烟消云散,只余下轻微的惆怅。
七年时间里,王樾虽失去了治兵、监政之权,好在不用再被禁足。赵巧莲回到了义佛山上的村子里,王鉴常常偷偷去看望接济她,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辛夷和卢有心浓情蜜意,期盼着“龙宫”建成后王玺能够实现他当初的许诺,将辛夷许配给卢有心。如今“龙宫”既成,辛夷和卢有心更是满心期待。
王玺坐在王土司府的花厅里,和三房夫人、子女一起吃着晚膳。
青梅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王玺手握白瓷梅花酒杯,酒杯呈猪油白色,油润如玉,杯成椭圆状,腹部白瓷梅花,枝条组成卷足底,弧腹侈口,盛满了甘甜的青梅酒。
王玺和几个儿子喝着酒,说道:“这‘龙宫’既成,鉴儿你尽快把余下的工钱结给匠人们,他们好几年没回乡了,可尽快启程回乡。对了,再给他们每人多追加二两银子作为回乡路费,他们回乡之路山高路远,也好多备点盘缠。”
王鉴放下手中的碗筷,一口答应:“好的,父亲大人,孩儿尽快去办。”
王樾见状提议:“‘龙宫’的建成,这些远道而来的匠人们功不可没。不如在他们临走之前,隆重地宴请他们一次吧,当作是给他们饯行。”
“樾儿所言极是,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王鉴对王樾吩咐道。
王焕看着身旁心事重重的辛夷,大概猜出了七八分缘由。想到辛夷一个女儿家不便开口,王焕作为辛夷同父同母的哥哥,主动替辛夷问:“父亲大人,您当初说过‘龙宫’建成就将辛夷许配给卢画师,此言还当真吗?”
王焕话音未落,辛夷紧张起来,凝神聚气地盯着王玺,生怕王玺露出一丝不悦。
只见王玺笑容顿消,冷漠地挤出几个字:“等忙完这一阵再议。”
王玺的态度让辛夷愁眉双锁,布满阴云。瞳仁折射出暗淡失落的色泽,嘴唇翕动讲不出一个字。
大家见状都明白王玺还在怪罪卢有心。卢有心当年执迷血墨,让辛夷失血过多昏倒一事,致使王玺认为卢有心并非辛夷可托付终身之人。王玺向来一言九鼎,不便直接否决当初为辛夷立下的婚约,此事能拖就拖。
原本热闹的家宴冷了场,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每个人默默埋头吃饭。四周静得可怕,只听见汤勺碰撞青瓷荷叶盅的声音。
两日后。
傍晚时分,王土司府里大摆筵席,张灯结彩,喜庆祥和。王玺亲自宴请修建龙宫的二十名匠人,共同庆贺“佥事衙门”完工,相当于落成之喜。匠人们如期而至,座无虚席。王土司府上下喜笑颜开,热闹非凡。爆竹声后,琳琅满目的各式菜品,扑鼻而来的菜香酒香,令人眼花缭乱,回味无穷。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流水般延绵不断,不绝于耳。
面对一桌子好酒好菜,一想到吃过这顿饭就能拿到余下的工钱,即将踏上返乡的归途,匠人们满心欢喜。
酒桌上,程望山主动向卢有心敬酒,流露出艳羡的神情:“卢兄,我真是羡慕你啊!佥事衙门建好了,你就可以抱得美人归,成为王土司大人的乘龙快婿,以后在蟠龙坝落地生根了。蟠龙坝这地方物华天宝,气候宜人,比起我们北方真是好太多了。我们这些人就只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几年没回去了,还不知道家里变成什么模样了呢……”
“程兄,你说笑了,我和辛夷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只是自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和程兄再见了,祝程兄一路平安,万事如意!”说完,卢有心看了一眼腰间系着的桔梗花荷包,一饮而尽,谁也没有看出他眼里的淡淡失落。
就在这时,王玺端着酒杯,带着王鉴和王樾来向匠人们敬酒。匠人们放下手中的碗筷,毕恭毕敬地端起酒杯,虔诚地注视着王玺。
王玺面带微笑,感激地说:“各位师傅,七载春秋,有劳各位劳心尽力,才有了这一座雄伟庄重的龙州宣抚司佥事衙门。千言万语也表达不尽我的感激之情,我王玺早已铭记在心,永生难忘。今日略备薄酒,还请各位师傅吃好喝好。除了每位师傅剩下还未结算的工钱,我还为每人多准备了二两银子作为回乡路费,请大家用完晚宴后到账房领取。”
“谢过王土司大人!”匠人们为王玺的慷慨欢呼起来。
高兴归高兴,王鉴向众人宣布:“各位师傅,家父待大家如何,想必大家心知肚明,有目共睹。家父不喜张扬,还望各位师傅回乡之后,守口如瓶,务必不要对外透露来龙州宁武司蟠龙坝修建过佥事衙门之事,切记,切记!”
“草民定当谨遵大公子吩咐,绝不透露分毫!”匠人中除了卢瑀、卢有心知道内情心照不宣外,其他匠人虽感到疑惑,但也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当即表示绝对不会对外透露来龙州蟠龙坝修建佥事衙门一事。
王玺满意地点点头,让匠人们继续享用晚宴,安排了两名衙役去取库银,好给匠人们结工钱。
兴许是“龙宫”终得建成的欣喜,加之匠人们纷纷给王玺敬酒,王玺喝酩酊大醉,在下人的搀扶下,先行回房睡下了。宴席上只留下王鉴和王樾继续陪匠人们饮酒用膳。
过了一会儿,屋外暮色四合,天彻底黑了。王鉴喝得酕醄大醉,被家丁搀回房睡下,王樾继续陪着匠人们。山珍野味,珍馐满桌,匠人们醉熏熏地吃着喝着。
卢有心喝着酒,轻轻闭上眼,让香醇的刺梨酒悠然滑过舌尖,润润过喉,滑滑入嗓,暖暖浮动在腹间,徐徐游离在鼻息,悄悄潜进血液。清甜的刺梨酒,让人无法忘怀,就像意中人辛夷一样,飘着幽香,散着甘甜,成为身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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