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媒婆走后,大夫人纠结万分地问王玺:“老爷,当真要鉴儿娶一个粗人?”
王玺瞪了大夫人一眼:“你懂什么,妇人之见!”
自打辛夷上次主动去东皋阁后,卢有心与辛夷再也没见过面,辛夷多少有些失落。
兴许是卢有心孤标傲世,特立独行,他总是形只影单。最近卢有心基本上都待在东皋阁他的房间里,哪儿也不去。卢有心留给辛夷的是一个谜,辛夷迫切地想知道谜底。
辛夷打开了最近卢有心送来王土司府的一幅新作,画的依旧是山水。这幅画描绘的是一番高山峻岭郁茂的景象。但见飞瀑百丈,落纸有声。笔墨浓淡相宜,笔法有粗有细。全景式构图,上方重峦叠嶂,奇峰突兀。中部云岚浮动,林木葱郁,数株大树,树干用笔苍劲,树叶点染结合,一派葱郁的景致。下部飞瀑倾泻,瀑布对面的山坡之上,用笔细劲。整幅画作巨嶂大轴,气势雄伟,笔致墨韵,浑然天成。夏山飞瀑的气势和壮美,跃然纸上。
同样的感受,辛夷站在画中间,如画中人一般,在葱葱郁郁的树林里惘然地徘徊。那些繁茂的树叶在和阳光捉迷藏,投下铜钱状的光斑照射在辛夷脸上。日光倾城,山间的雾霭仍旧没有散去,在山腰来来回回。流水留不住落花,在飞瀑的推波助澜下,那些残缺不全的花朵随清流直下,在水中流转,漂向触不到的远方。
画卷左上方题着几行隽秀清丽的字,留下一枚刻有“卢有心印”四字的小篆印玺。朱红红得刺眼,带着一丝若即若离的哀怨。
辛夷的直觉告诉她,卢有心不是一个寻常的画师。卢有心那副俊秀的容颜,究竟是神仙的面孔,还是鬼怪的嘴脸?
越神秘越想触碰,这是世人的天性。正是执着于这份天性,卢有心的一点一滴全都融进辛夷心里。辛夷越是觉得卢有心神秘,就越是爱慕,想要揭开卢有心神秘的面纱。像是跌入了一个无底洞,辛夷难以自拔。
卢有心很少离开房间,他告诫别人没事不要去打扰他,他不喜欢作画的时候受到干扰,否则无法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其他画师都知道,卢有心曾救过王土司大人外孙女的性命,王土司大人还曾说过等这座佥事衙门修好,要将女儿辛夷许配给卢有心。对于孤傲的卢有心,大家只得敬畏三分,对卢有心的吩咐言听计从。
这样一来,卢有心所住的房间更加清幽,只有屋外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偶尔随风沙沙地为卢有心唱几支歌来。
又是一个冷清的月夜,王土司府上下早已沉沉入眠。唯独辛夷一个人闲庭信步,如同着了魔似的,不知不觉走出王土司府的侧门,不由自主地走到东皋阁,来到卢有心的房间前。
辛夷心底有一条铺着淡淡月光的林间小路,弯弯曲曲,时隐时现。它是那样缠绵执着,一直通向卢有心的心房。
房间里,昏黄的烛光装满整个房间,卢有心背对着辛夷,颀长的身体站在案几前,右手一圈一圈地转着,似乎是在磨墨。整个房间空灵静谧,只有松烟墨在端砚上垂直发出轻重有节的声音,一遍一遍重复回响。突如其来的几声滴答声,打破了这份安详。好像有什么东西滴落进水里,清脆如银铃,声音不大,躲在屋外的辛夷却听得一清二楚。
辛夷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想要看清屋内发生了什么,不料被突然打开窗棂的卢有心撞个正着。
“你怎么又来了?”卢有心面色如霜,目露凶光,一副被打扰到的不悦。
四目相对,满腹的话,辛夷张口却只能结舌。辛夷只能随便编个理由,说话吞吞吐吐:“卢画师……你……你若有空,可否为母亲大人画一幅画像,劳烦了……”
“知道了!”卢有心不耐烦地打断了辛夷的话,“我说过,若是没有别的事,请不要来打扰我,特别是我正在作画的时候,好吗?”
“对不起……”说完,辛夷低着头狼狈地往王土司府一路小跑。
曾经的那些柔情,为何现在化作冰霜般的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凉?辛夷越想越难过,不争气的眼泪顺着脸颊淅淅沥沥地流下来。
屋外银杏树上的银杏果结得更欢了,如一个个午夜的妖孽,在枝头扭动着身躯,用尽全力释放出浓重的气息。世间万物一旦过了头,往往会物必其反。就像银杏散发出自以为是的甜腻香气,在别人闻来却腐臭浓烈得叫人窒息。
物是人非事事休,卢有心的冷漠让辛夷仓皇害怕,茫然不知所措。辛夷的泪融化为涓涓细流,对这个夜晚重复吟唱着哀伤的音律。
回到闺房,辛夷难解心中惆怅,拿出笔墨纸砚,想要写点什么,一书心中的委屈与苦闷。泪流满面的辛夷写下两行清秀的字迹:
月落双扉门,独照未眠人。
早知身是客,何必染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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