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舞动着白色薄帘帐,无法抵御的鬼魅气息悄然潜入,贴着墙角小心爬行。辛夷感到冥冥中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着,压抑得喘不过气。
对未知的东西,总是有着魔般的窥视欲,这大概是世人的通病。辛夷也不例外。
辛夷握紧了拳头,强装镇定,打开画轴,一股强劲的气流恍如暴雨梨花袭来。
只见画卷里如神来之笔的山水之景,让人叹为观止。意境深远,笔墨潇洒,浓淡相宜,纵横自如,清新秀润,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刻意流露出的棱角。从山麓到山巅,重岗复岭叠叠相依,松木葱郁枝枝相偎,崖岩峭壁层层相叠。中留空隙,显出山势的高远。中段的吊桥,是两对山之间往返的唯一道路。自天而挂的瀑布,疑如落九天的银河,气势如虹。整幅画实乃上乘佳作。
辛夷蓦地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不,是真的置身画中了!辛夷分明看见她正站在摇晃的吊桥上,两脚发软,一不小心就会跌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辛夷强忍住惊恐,紧紧抓住桥绳。四目远望了一下周围的景物,和画中一模一样!挂在山间的瀑布,如巨幕白绫,在辛夷身后不远。瀑布撞击岩石,溅起层层水花,几滴不安分的小水珠,飞溅到辛夷头顶的蝴蝶金钗上。
“辛夷,辛夷……”王玺摇了摇辛夷,辛夷如梦初醒,望着满脸疑惑的王玺。
王玺看了看画,又看了看辛夷:“怎么了,看入迷了?你觉得这个画师的技艺怎么样?”
“这位画师的功力想必十分深厚吧,画得那么传神,我都好像身临其境了。这可是卢木匠之子卢画师所画?辛夷早就听鉴哥哥提起他,说他画技了得,在京师的年轻画师里颇有名望。”辛夷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蝴蝶金钗,竟然是湿的!
王玺满意地点点头:“正是卢画师所画。想不到他年纪轻轻,技法竟如此老练。”
“难道我真的进入画境了?不可能,不可能这么荒谬!”辛夷在心里暗自嘀咕着,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那支蝴蝶金钗分明那样湿润!在水珠的陪衬下雍容华贵,光彩熠熠。
“辛夷,想些什么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王玺忽然眼睛一亮,拿出一封邮驿送来的信,笑眯眯地交给辛夷。
辛夷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封信一看,竟然是大姐王木槿写来的。
辛夷激动地读完了信。原来是王玺的长女王木槿,要从其夫工部尚书桂广成的老家潼川州遂宁县,带着女儿小桂圆回娘家龙州宁武司蟠龙坝省亲!
辛夷开心极了,自打大姐木槿、二姐木棉分别嫁人后,兄弟姊妹里就她一个女孩子,其他都是哥哥,想要说点女孩子的悄悄话都没个合适的人。而两位姐姐都远嫁到外地,要好几年才回一次娘家。说起来,距离上次木槿回家,都快三年了。
辛夷笑起来睫毛弯弯,眸子清澈透明:“太好了,上次木槿姐姐回娘家小桂圆才一岁多,逗她玩可有意思了!”
王玺喜笑颜开,对辛夷说道:“我这外孙女小桂圆,不像她娘亲木槿那般温柔娴静,倒是颇像你这个小姨,一天闹腾腾的,调皮打滚得很呢!”
“辛夷这么乖,哪里调皮了?”辛夷嘟起了嘴,不愿承认,“对了,父亲大人,木槿姐姐信上说姐夫在京师政务繁忙回不来,那我就让素竹她们把木槿姐姐的房间收拾出来,方便她和小桂圆住。”
王玺对他的大女儿木槿和外孙女小桂圆疼爱有加,吩咐下人:“安排小河营从明日起开始狩猎,争取多狩点野物,给木槿和小桂圆接风。”
“那我得赶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几个哥哥!”辛夷一蹦一跳地走了。
王玺会心一笑:“我也去告诉秋娘、鸢娘、文娘吧!特别是秋娘,亲生女儿回家看她,怕是要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卢瑀带着卢有心入住东皋阁后,卢有心特地挑选了一个清净偏僻的大房间,以便住宿和作画。归置好各种行李,颇为满意地住下了。卢有心话不多,一副不近人情的傲气,不爱言辞,与人生疏。对于想去找他串门的其他匠人,卢有心总是关门以闭之,还一再告诫那些匠人,平日里不要到他房间去,更不可擅自翻看他画箱里的东西。
知道卢有心住进东皋阁里,想到那天亦真亦幻地进入画境,辛夷对卢有心的好奇更加浓烈。卢有心并未直接和辛夷打过照面,但那天晚上在庭院里紫藤下的惊鸿一瞥,辛夷一直念念不忘。
没有一丝征兆,没有一丝预感,画里的人走出了画卷,梦境中的人走出了黑暗,走进了辛夷情窦初开的心里。大概怦然心动,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对于那天入画之事,辛夷对谁也没提起过。辛夷心想就算告诉别人,别人也不会相信。你的惶惑在别人眼里,也许只是一个笑话,还不如隐匿在心中更为妥当。世界虚虚实实的东西太多,辛夷告诉自己,不要想得太多,以免乱了心神。但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反而会想得越多,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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