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水晶走马灯还在流转着星光,香烛继续飘散着淡淡香氛,整个正堂几家欢乐几家愁。四周荡漾着紧张的气氛,薛忠义脸上的笑容已烟消云散,紧蹙的眉头被哪家遗失的锁锁住了。那些流光描绘着求而不得的宿命,让前路迅速土崩瓦解。眼前的一切细细溃动,模糊的金色光点重叠着巨大的影子,绝望地撕破黑暗。
寿宴结束后,回龙州宁武司的路上,放眼望去,旷野四周屡见柳树。田埂边、小河旁、房前屋后,或整齐排列,或错落有致,枝条茂盛,低垂似娇羞的少女,被风吹动了飘逸的长发。
王玺坐在轿子里,丝毫没有杨柳依依的离愁别绪,满载神采飞扬之感:“辛夷,这次要不是你心细如春风,妙手似剪刀,别出心裁地设计了这盏黄金水晶走马灯,我们怎么能在吴苍介的寿宴上,对薛忠义来个有力回击呢?薛忠义这次真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王玺对辛夷赞赏有加:“吴苍介年事已高,最想要的就是在离任之前,由从二品晋升为正二品,好在辞官告老还乡时能享受正二品待遇。以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现在的情况来看,吴苍介想要通过做出政绩再往上升一级很难,只有看他能不能讨到小皇帝和张太后的欢心,以忠君体国的名义,在他临休之前恩赐他一个正二品待遇了。四川距离京师路途遥远,吴苍介不能常伴小皇帝和张太后左右,要怎么样才能让小皇帝和张太后时常念及他的好呢?紫禁城里各种奇珍异品,只有最新颖、最奇特的东西才能让人印象深刻。特别是皇帝年龄尚小,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自然是贪玩又喜好新鲜事物的。比起其他寿礼,他对我们所献的黄金水晶走马灯格外满意。这场漂亮的翻身仗,打得真是痛快酣畅,哈哈哈……”
辛夷会心一笑:“幸得父亲大人揣摩准了吴大人的心思,又告知辛夷吴大人属马,其子不久前才娶妻婚配,辛夷从王荆公捡联获妻的典故中得到灵感,这才有了做黄金水晶走马灯的想法。辛夷想着吧,这盏黄金水晶走马灯必须得和寻常的走马灯不一样,得有新意,吴大人才会喜欢。至于改变传统的走马灯原理式样,是从《梦溪笔谈》里得来的灵感。”
王玺用手指刮了刮辛夷娇俏的鼻子:“要不怎么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啊,有辛夷在就是暖心,这次化险为夷都托我宝贝闺女的福啊。想不到焕儿一天爱看《梦溪笔谈》,捣鼓些新鲜玩意儿,竟也影响到你了呢。”
辛夷明月一般的眼眸闪烁着:“《梦溪笔谈》那么复杂,辛夷怎么可能看得懂呀,其实这些都是焕哥哥的功劳呢!要不是他亲手做灯柱、立轴、叶轮、轴线,找金器匠打制星云、骏马图案的金箔片,让雕刻师傅精细地雕削12颗108个切面的白水晶珠子,运用《梦溪笔谈》里的方法制作,这盏黄金水晶走马灯怎么可能在那么多珍奇的寿礼中脱颖而出,深得吴大人喜爱呢!”
听了辛夷的话,王玺忽而变得忧伤起来,眼里盈满一个父亲的温情:“兄妹同心,其利断金。我王玺这辈子最幸福的就是有三位善解人意的夫人,有五个英勇能干的儿子、三个懂事聪慧的女儿,可惜坦儿不幸殇逝……虽然你大姐木槿嫁给了工部尚书桂广成作填房,二姐木棉嫁给了夔州府富商严奇,她们回娘家的时候少之甚少,但每逢佳节都会遣人带来挂念,送来佳礼。我王玺这一辈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阖家平安幸福。这次看到你和焕儿精诚协作,帮助我们王土司府上下渡过难关,为父甚感欣慰。此番为父在吴大人寿宴上看到那么多青年才俊,为父既盼望为你觅得贤婿,择偶佳成,又怕你他日嫁与他人,今后我就再难见到我的心头肉了,为父这样的心情实在是矛盾啊!思来想去,以后还是招个上门女婿好了,这样就能天天看到我的小辛夷了。”
辛夷嘟起樱桃小嘴,少女的羞涩如桃花花瓣飞到两颊:“父亲大人,您说些什么呢。辛夷还小,辛夷想要常伴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身边。辛夷才不想嫁人呢!”
辛夷忽然想起了什么,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子,对王玺说:“父亲大人,您说今日薛土司、李土司见了孩儿,特别是李土司父子、薛兆乾都与孩儿直接打过照面,他们会不会记恨咱们王家啊?话说孩儿上次骗买走了李土司的不死鸟,李土司若是认出孩儿,想必十分气恼。那个薛兆乾的玉佩,现在还在孩儿房中……”
面对辛夷的焦虑,王玺笑了起来:“今天我听到李蕃也来了,就特意观察了一下他和他儿子李未岚,他们看到你和我一起去献寿的时候,眼儿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那模样,甚是可笑!”
“父亲大人,你说李土司以后会不会处处与你作对啊?”辛夷有些担心,甚至是自责,“都怪孩儿当日行事太过鲁莽,只顾求得不死鸟,没有考虑这么多,这下闯出祸来,埋下了祸根,都是辛夷的错……”
王玺摸了摸辛夷的头,目光里透出一股暖意,对辛夷说:“傻孩子,为父怎么会怪你呢。你为救兄弟手足性命,不辞辛劳,差点中暑热而亡,不怕危险与李蕃父子斗智斗勇。为父为有你这样重情重义、有勇有谋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哪里还会怪罪于你?”
辛夷重重地点了点头,感激父亲王玺对她的包容。
“你还别说,我今日见到李蕃的儿子李未岚,确实名不虚传,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李蕃自从罹患恶疾,李未岚一直恪尽孝道,侍奉左右,为人称赞。”这温情的气氛忽然被王玺的一番玩笑话打断,“我看这李未岚与你年纪相仿,不如以后就将你许配给他。我若是和李蕃做了亲家,李蕃父子自然不会记恨我们王家,更不会怪你这个准儿媳妇当初把不死鸟给骗买走了。”
“父亲大人,您再拿辛夷说笑,辛夷可要生气了!”辛夷撅起嘴,嘟囔起来,自带一份娇怜。
欢声笑语随着徐徐的风儿,飘洒到轿子外。一路上的颠簸化作摇篮的晃悠,在王玺慈爱的手中轻轻摇呀摇,摇过平原,摇过丘陵,摇过高山,一直摇晃到龙州宁武司去。
另一方面,徐公和王鉴还在京师为修筑“龙宫”寻访招募匠人。在卢瑀父子的帮助下,他们陆续招募到了郭鼎、程望山等20名技法精湛的木匠、石匠、泥塑匠、画师。谈好工钱,签好契约,徐公和王鉴带着匠人们从京师动身,一路南下,往川西北方向的龙州宁武司开拔。
临走的时候,卢有心站在家中的天井里,有些不舍。天井里种植的那一株株桔梗,目送他忧忧向南。面对即将启程的远行,离别的淡淡哀伤消融在这个仲夏,等风把最后一抹桔梗花香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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