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永学不是个特别执着于世间情感的人,赏心悦目的少女,自然也不能鼓励他多久。没过多少时间,沼泽冰冷刺骨的感受已经占据了感官,挂在背包上的消防斧和步枪也实在有些沉,像是两个水鬼想把他给拽下去。
消防斧还好说,他没携带多久,砍柴的斧头也到处都能买,但他不想丢掉这柄步枪,遗失此间唯一的珍惜宝贝,完全不想。
他一定会好好爱它,好好待它,给它购买合适的弹药补给,买个更大的背包陪它一起考察地方民俗。
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旅伴吗?
很长一段时间里,宁永学都在阴影密布的水流中奋力游动。他携带的物件比探照灯重了太多,难免比白尹落后了点。
他在缠结的水草间隙往上探询,不知从何而来的泥沙让附近有些浑浊,若非少女手里的探照灯还开着,恐怕他们根本无法看清四周。
宁永学只管往记忆中的入口游去,直至水草完全遮蔽了视线,带来异常阴郁的感官体会,他还是没感觉到任何像是入口的东西。
水草几乎缠结成网,足有上百张,将他俩团团围困。此时就算睁大眼睛,他俩也什么都看不见,光线无法穿透狭窄的缝隙,只有水草结成的黑网占据了全部视野。
他俩四周一片死寂的黑暗,无边水草仿佛无数死者的黑色长发,其柔韧的卷须逐渐缠住手脚,迫使他们身体无法动弹,平衡也难以维持。
宁永学抓了一把水草,用尽全力扯开。不过很可惜,没什么用处,他俩仍然动弹不得。
白尹把探照灯挂了回去,抓住他的背包,取下消防斧企图挥舞,——完全砍不动柔韧的卷须。斧头早就已经钝了,要是换成一把锋利的刀剑,兴许还会更好些。
时间逐渐流逝,宁永学觉得肺好像有了自我意志,顶到了嗓子眼,想要把他呛死。这样一来,它就能挤出身躯逃进水里,远离它即将溺亡的主人,寻找新的生活和栖居。
他实在很想吸气,呼吸的欲望完全无法克制,但他只能吸入周遭乌黑冰冷的液体。他必须克制,他甚至不知道它们是否当真是水。
他有些神志不清,难以辨别方向,而白尹只管用力抓着他的背包,漂浮在一旁,也被水草牢牢固定。她在临死前都表现出极其强韧的距离感,只是在水底无言打量他,目光中既无悲哀也无悔恨,仅仅是一片虚无。
宁永学只想说你真是了不起,换个人可能已经抱上来了,不管对面是男是女都会。
然后他们忽然坠下,——不,是水草把他们拽了出去。
这就是所谓的入口。
......
宁永学在地上躺了很久,虚弱不堪,没法动弹,他无力顾及周遭情况,也不想挪动自己的身体。地板崎岖不平,硌得他脊背发痛,想要大叫。
他宁可自己身下是一片潮湿的淤泥,哪怕躺着躺着会陷进去半个身体,也比硌背的石头地板好。
寒意依旧深入骨髓,他大口喘气,竭力满足肺部的需求,旁边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我感觉很差......”过了不久,白尹她勉强开口说,“真有你的。”
宁永学费力咳嗽一声:“你不觉得死前对视很浪漫吗?”
“不觉得。”白尹说得很平静。
“我猜你想实现心愿,是不是?我们都快死了,你还翻我背包。”
“我想找把匕首刺你,但你只带了斧头和步枪......”
“真是太可怕了。”宁永学说。
“水底?”
“我是说你。”
“总归要死,不如换个死法,趁着快没意识的时候满足愿望。要是不能在死前刺出一个好不了的伤口,还有什么时候能呢?”她说得很随意。
“为什么非要在乎这个?”
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少女沉默了很久,似乎不知该作何言语。宁永学本以为他俩总有一个人要先开口,没想到竟是推门而入的嘎吱声响了,接着就传来零落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一把匕首紧跟着抵在他喉咙上。
“起来。”无影人说,“守护者要见你们。”
他猜对了,要见自己的确实是守护者,就是这方式不怎么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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