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架打的,老蔫儿本已占得上风,眼看着小组长就被他打服了,却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败下阵来。
他这一段“辉煌战绩”,从此在邮电局内部广为流传,成为同事之间茶余饭后的笑料儿。
老蔫儿再一次被自己打败了,好在没被单位开除,不过调离原来的部门,到仓库当了一名库管员,天天跟邮件货品打交道,接触人少,是非也少。
如此一来,老蔫与外界更加隔绝了,以至于落了个自言自语的毛病,冷不丁被同事听见,立即传得满城风雨,都说他脑子出了问题。
老蔫儿自己心里有数,发誓一定要闯过晕血这一关,否则这辈子只能被人欺负、嘲笑、讥讽。
反正库管是个闲差,他有着大把的时间,就一趟一趟地往各大医院外科急诊跑,专门去看“刀砍斧剁、坠楼车祸、工伤事故、血流头破”的伤号,以此克服自己对鲜血的恐惧,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反帝医院、公安医院、总医院、一中心医院,各大医院的外科急诊室他挨个转悠,哪儿人多往哪儿扎。
正是由于这个契机,让我结识了老蔫儿,从此以后,我和小石榴、老蔫儿三个人,结成了过命的朋友!
我被人送到公安医院抢救那天,老蔫儿正在外科急诊门口无聊地闲晃,眼瞅着抬过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号,他立刻打起了精神,凑上前进行日常锻炼。
据他后来跟我讲,医护人员把我抬入急救室之后,有个护士出来扔我的秋裤,老蔫儿在垃圾桶里盯着我那条秋裤看了半天,完全被血染透了,**的就像投过水的墩布一样。
从那一刻开始,老蔫儿对我负伤的原因,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好奇心,他在医院里追寻着我的踪迹,从重症监护室尾随到普通病房。
八十年代,医院的探视制度比较严格,限定了固定的探视时间。
我家里每天来人送饭的时间段,我躺在病床上都能看到老蔫儿在门口扒头。
他也不说话,也不进来,但仍引起了我的注意,以为他是老哑巴派来补刀的。
这可要了命了,我这下不了地,他要是趁周围没人的时候给我来几下,我还真就没辙。
我看了看立在床边的输液架子,心说:“实在不行就拿它比划吧!”
但慢慢地我也觉得不对劲,他天天在门口探头探脑,是胆小不敢下手,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有一天刚吃完中午饭,我又看见老蔫儿在门口晃荡,忍不住冲着他喊了一句:“哎!说你啦说你啦,你怎么老在我门口溜达呢?有他妈什么事儿,你进来明说!”
老蔫儿听到我招呼他,愣在门口犹犹豫豫地不知所措。
我一看就放心了,断定他不是前来补刀的,缓和了一下口气,冲他一招手:“你过来给我帮帮忙!”
老蔫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病房,一步一步走到我的病床前。
我对他说:“你能不能帮我把床摇起来?”
老蔫儿闷不吭声,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将病床摇高。
我坐在病床上,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从外表看来,他的穿衣打扮介于老实孩子与玩儿闹之间,你往哪边给他归类都行,但他并没有玩儿闹脸上常见的匪气,也没有流气、邪气,显得一本正经、木讷呆板。
此时老蔫儿的脸涨得通红,粉刺更是红得发紫,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
我寻思不如找个台阶,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就一脸堆笑地问他:“哥儿们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老蔫儿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云竹”,抽出一支递给我,拿火柴给我点着了,他转身又要走。
我叫住他说:“你别走啊,你还得帮我插旗儿放哨呢,看见护士大夫过来告我一声啊!”
老蔫儿如同一个接到命令的士兵,马上站到门口,倚着门框,一丝不苟地给我把着风。
我一边贪婪地抽着烟,一边问他:“你是哪儿的?怎么天天在我门口晃悠?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蔫儿似乎没听见,仍不答话,等我的烟抽完了,他又返回病床边,似乎还想再帮我做点什么,活像一个“特护”。
我示意他拿个凳子坐下,在我急不可耐的追问下,老蔫儿这才开始将他自己过往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跟我念叨了一通,不过当天时间有限,他没来得及说完。
可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几乎天天来找我,还是先在门外扒头,只要屋里有别人,他绝对不进来,一旦没人在我床边,他就蹑手蹑脚地溜进来,也不多呆,每次都是坐个十几分钟就走。
他坐下也没话,我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就像在接受记者采访。
而且开始给我带东西了,今天两盒烟,明天两盒午餐肉罐头,后天还弄来两盒奶糕,反正不会空着手来。
我挺过意不去的,跟他萍水相逢,他还大我几岁,却天天拎着东西来看我,没想到一场劫难换回来一次休整,一次流血交上了一个朋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取舍得失,是非成败,也许冥冥中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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