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怕死,很怕很怕。
小的时候父亲就跟他说活着就是最好的,这世上没什么比死了更可怕。这是文盲父亲说的最“读书人”的一句话,马修一直记着。
高中那件事他最初一直选择忍受主要是为不让家里人担心,也不想给家里惹麻烦。那场官司让那些人赔偿的其实还不如他们私了给的多,可马修依旧坚持,医生说的话让他最终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永远解决问题。
他怕了,真的怕了。
也许等出院之后没多久他又会回到这里,那时可能没了那一厘米的差距,他幻想着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看着那条跳动的线逐渐变成一根毫无活性的直线直至永恒,他就那么死了。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已经那么多次了你怎么才能保证?
死是什么马修不清楚,但不会是什么解脱或者灵魂的自由。
他不信神,从来不信,也不相信有什么灵魂存在。
死了就是死了,像是掉入虚空中,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感受不到,不会有人蹦过来给你打招呼,不能吃东西,在你的感知里什么东西或者人都没有,只剩绝对的“无”。
没有办法证明你存在,你也不知道其他东西的存在,没有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周围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空,你自己也是。
事实上你甚至不会有这些想法。
脑死亡的那一刹那你就不存在了,不需要等到有人给你立碑或者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忘却你的存在。
在那一刹你就已经彻底死亡,意识溃散,肉体的消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个世界没了你的存在,而你也不知道有这个世界存在,只是在某些人的记忆中有这么个人活过而已。
人只有活着才有意义,全部的意义。
因为怕死所以一直努力的活着,到后来只剩活着。
这些年他一直很努力学习,忍气吞声地工作,为了填饱肚子努力赚钱,感冒发烧去医院挂号就诊按时吃药,从来不和人争执,不去参加仍何危险的活动……
他一直活的很努力,尽了全力,可前面的路还是越来越窄。
最后无路可走。
走了几十年,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一个道理,他错了,一直都是错的。
他一直把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寄托于他人的仁慈善良,法官、老板、老师、那些嚼舌根的邻居、自以为是正义代表的人甚至是那几个人和他们的家长……
他以为他的退步可以换来他们的“宽宏大量”,以为自己足够努力、足够忍让就能从他们那里换到自己的生存空间。
可所有人都在把他往绝路上逼,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他们合力把他推上了断头台,围绕着他指指点点,他们肆意地笑着,精致的手绢遮住他们能塞进一整个鸡蛋的嘴。
他们在嘲笑他的愚昧无知,嘲笑他的痴心妄想……行刑台上擦的光亮的刀映着他们丑恶的脸。
你必须要把握自己的一切。他告诉自己。
马修没有再去公司公寓也转租出去,本来只是为了方便工作才会租下那间公寓,现在也没什么必要了。
其实早就没必要了,这几个月里公司发的薪水连房租都已经快付不起马修是靠自己那少的可怜储蓄才能继续住下来。
他在城市的边缘地区租了间便宜的房子,经常和认识的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吃烧烤、唱歌,回来后倒头就睡。
也不能算是自甘堕落,马修会在网络、报纸甚至是小广告上寻找何时自己的安稳的工作,每次都会穿西装打领带人模人样出门去参加各种面试当然结果从来都不如意。
总有那么些地方让那些人不满意,学历、专业、工作经验、身高、仪表、不是女性……对于他们的各种拒绝马修只是重复着“哦”,一次又一次,没有伤心或者悲愤。
马修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每次都知道。他毕业找到那份工作后一直以为自己会在那里工作下去,特别是在谈了女朋友后,两人感情还算好就有了结婚安顿下来的想法更是这样,没有再去努力的想法,连本来的读硕的计划也都放了。
一间二流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这是他简历上唯一能入眼的字眼。在这个时代一个三线城市还好说,在这里遍地都是。用那些人的话来说就是广告牌倒下来砸死十个人,一个博士两个硕士剩下的全是大学生。
何况人家还比你专业好有朝气有活力,你拿什么比?
其实就算找到了马修也未必会去,事实上每次他去尝试的工作都是可能性几乎为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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