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看看画皮母,又看看锦绣,到嘴边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抱起年初七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去了。
画皮母一言不发往外走,锦绣疾步跟上去:“娘娘,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
画皮母驻足回头,等着她的解释。锦绣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错已经酿成了。
画皮母问:“需要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吗?”
锦绣浑身僵硬,袖中拳头紧握。
不需要娘娘说,她看到了。
娘娘的灵力灌注到年初七体内,悉数泄露,无一停留,这说明年初七灵脉尽毁,灵根已经废了。聚不了灵力,也就修不了玄术了。
画皮母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锦绣绷住的一口气瞬间泄去,身形微晃,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坐在九尾湖边,她久违的想起自己以前是人的时候。
她的父亲是玄门宗主,母亲也是出身名门,她是嫡出长女,下面三个弟弟两个妹妹。
从小她就是备受宠爱和瞩目的那一个,还在蹒跚学步时就开始模仿别人结印的手势动作,表现出超强的学习能力和绝佳的天赋。
别人还在尿裤子的年纪,她已经在枕着玄术心法入睡;姑娘家热衷胭脂钗饰花裙子的时候,她已经能和宗门里的玄师过招切磋了。
世人重男轻女,玄门也不免俗,她能让‘大小姐’这个称呼成为和门主一样说一不二的存在,靠的绝不是投了个嫡出长女的好胎。
她无疑是优秀的,优秀生出傲气和傲骨,所以才会在受到仇家围攻时选择和门人并肩作战,放弃和家人出逃求生的机会。
十多道霹雳离火打在身上,护体罡气崩裂,青紫色的火焰吞掉整个身躯,她在烈火中耗尽最后一丝生气,却没有护住最后的傲骨。
身躯烧成灰,被装在瓦罐里,罩上十八重镇魂符,砌进宗门最高处的塔楼。她的魂魄无法离开瓦罐超一丈,只能站在塔楼上,看着门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看着塔楼换上仇家的徽旗,看着苟且求生的父亲亲自把她的两个妹妹送到仇人手里,其中一个当时还未及笄。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记不清了,只有一个画面至今记忆犹新。
经多年养精蓄锐,门众卷土而来,势如破竹,当年将她焚身困魂的仇人见大势已去,跪地求饶,她的妹妹各牵着自己的孩子护在他面前,卑微而强烈的想要保全自己孩子的父亲。
那一刻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谁是亲谁是仇。只一点很明确,活着的人已经记不得那些死去的人了。
如果还记得,那她的妹妹们应该像年初七那样,哪怕是埋到土里,也要爬出来把仇人砍了才对。
没错,她瞧不上年初七,瞧不上她见不得人的身世、粗鄙浅陋的乡野气质,以及小小年纪就敢举刀取人性命的冷血狠辣。
可瞧不上,只表示在某一点上没达到主观意识里根深蒂固的评定标准,与是非对错的评判无关。
权贵瞧不上穷人,但穷本身不是错。
她瞧不上年初七,就像高傲的凤凰瞧不上寻常的麻雀。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家伙,成了她求而不得的娘娘至今为止唯一的徒弟,同时还有她没有的驭鞭天赋,想想就火大。
相看两生厌,她确实没盼着年初七好,从头到尾都希望她能一直废物下去,哪怕只是为了向娘娘证明这次收徒是件错误的事也好。
可是,这样的期待只限于年初七真的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而不是用下作的手段去达到。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她是真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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