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荣预料,这人也许一时半会,不可能再有上来。随即快步走去,左右巡看了一眼,并没有见到有人影走动,便大胆拧开了门把手,闪身闯了进去。幸好,屋里空无一人。
他见到房子虽然不大,却是布设齐全,相当豪华讲究,沙发、立柜等物,一应俱有,除了两张床位,还通了一间盥洗室。这必是有钱又有身份的人,才能乘坐得起。当下心中大乐,觉得那衣柜便可藏身,立时打开了柜门,猫身钻将进去,再把柜门掩上。
等到静下心来,阿荣闻道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味,从挂着的几件衣服里散发出来。心想这处立柜,定是刚才走出去的那男人老婆,存放衣服的地方,但他如今逃命要紧,哪里还忌讳是躲进了女人的衣柜里。便顾不了许多,一屁股坐将下去,贴身向后倚靠着休息。
此时觉得脑袋,刚才遭了横作重拳一击,还在隐隐发痛,两只耳朵也是嗡嗡作响。
过了不知多久,听到外面有人开门进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快些收拾一下,我们就去吃饭。”又一个声音应答道:“嗯!”。
阿荣想,这后面“嗯”声作答的,该是那个男人的老婆无异,接着,又听到盥洗室里发出水声,像是有人进去了。正在侧耳细听,忽然柜门打开,一双眼睛扫到了阿荣的脸上,与他四目对视,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盥洗室的男人立刻慌张跑了出来,急问道:“怎么啦,理枝?”
理枝“啪”的急关了柜门,用了小身子转身挡住,神色紧张道:“没什么,爸爸,我的头巾像是忘在,那个打球的地方了。”
她父亲松了一口气,笑道:“一个头巾有什么要紧,肯定是因为刚才,遇见中村恒泰与人打架,才会惊吓到掉了东西。”
理枝忽闪了一下眼睛,向父亲请求道:“爸爸,你一个人去吃饭吧。餐厅里乱的很,会吵闹得我头痛,现在只想早点睡觉。”
她父亲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外面的确杂乱得很。听说横作带着几个人,在到处搜找那个与中村恒泰打架的中国小孩。爸爸会叫人送饭上来,你吃好就关紧了门,早点睡觉。”
又不放心地叮嘱道:“爸爸因为和船长约好了要打牌,还要谈一些把汉口的机器运往上海的公事,会耽搁到好几个小时以后才能回来。理枝只能是留下来睡觉,不可随意跑了出去。”
理枝愉快地答应道:“是,爸爸,您就放心去吧!”
等到父亲一出去,理枝立刻关紧了舱门,把阿荣放了出来。她笑道:“早想到了,你那会见到中村恒泰掉进江里,定是要立刻逃离。也是呢,他们人多势众,你若是不跑开,当然要吃大亏的。只是想不到,你竟会藏到我的柜子里来。”
随即又安慰起阿荣道:“但是你尽管放心,躲在我爸爸这里会是很安全,没有人敢随意擅闯进来。”
阿荣听到理枝提及他胆怯逃跑,脸上顿时红起。转念又想,才不管这日本小妮子会是如何看轻自己,反正明早一下了船,今后再也不会见到。
至于理枝最后说到,躲在她爸爸这里会很安全,阿荣并不当真,只能是听听就好,因为他自己,不就是一个偷偷溜进来的擅闯之人。但还是对理枝问道:“叔叔……我是说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理枝道:“我爸爸叫冈野俊茂,来了中国很多年。在汉口的所有纱厂里面,要数我爸爸的厂子最大最顶尖。不过,你刚才也听到我爸爸说了,他如今正张罗着,要把纱厂从汉口迁往上海。”
阿荣奇怪道:“你这些年也跟着叔叔,一直呆在中国么?可是,我看你好像一句中国话,也不会说?”
理枝道:“听妈妈说,还是我两岁的时候,来中国呆过一阵子。这次,是在上海打仗之前,我才刚从日本过来,现今还不到半年呢。”问阿荣:“你有见过上海打仗么,听说死了很多人。”
阿荣摇头道:“我也正是因为打仗,才被送去江阴的一个道观里躲避了好多日子。不过我听说这次上海打仗,是你们日本人先惹了事,大家打来打去,总共死伤了万把人,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反正,打仗不是好事。”这些,自然是弘毅道长向他灌输的道理。
理枝听了,默然不语。
她身为日本人,即便还只是个不谙世故的小孩,也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国家的不好。恰是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应该是餐厅送了晚饭过来,也正好打断了两个孩子间,本不该有的话题。阿荣躲进盥洗间,等了送饭的人走了,才又出来。
理枝命令阿荣,眼前所有的饭菜,须是有他一个人包揽,她只需几块点心和水果就可以。
阿荣见理枝说得甚是殷切,自己又早已饥肠咕噜,便毫不客气地吃了个精光。理枝担心阿荣没有吃饱,又拿了些饼干出来。阿荣谢道,自己的确已经很撑了。
还没有等理枝把碗筷收拾下去,门外又有了敲门声。她神色一阵紧张,以为是父亲提前回来,急忙把阿荣又塞进到衣柜里去。
等到打开了门,才发现到来人竟然是中村恒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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