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姑苏城外,离师父的草庐不远。其实就是在对面,我盖了一个简易的茅草屋,和姒莜住下了。
师父也回来了,近来还是有心事的样子。时常走动,也不生疏。
前几天,郭增福来过一次,敲开院门,领着我和姒莜去师父那里,聊了聊成亲的事情。没有什么波折,只是走了一个形势。
我和师父没有什么亲人在在世,也没有太多交好的朋友,婚礼上能来的也就只有任罡鹤、敖迟和帮他赎出来的娼馆名妓。郭增福也没叫几个人,也就是郭木头和几位云字辈的弟子。
没有太繁复的三书六礼,可没有人在意这不合规矩的事。
启轿,拱手延请新娘,带到堂前,敬香三叩首,再行三拜。一拜天地,天地予我们世间万物,让我们能活在世间,进而相遇;二百高堂,拜的是师父与郭增福,感谢这二人的成全;夫妻对拜,敬畏未来的携手前行,共破前路艰辛。
礼成,送入洞房。
我借着机会,陪师父多喝两杯,师父也难得开心了许多。朱祁钰放过了任罡鹤,虽然没有为他家平反,但是也算是让他变为无罪之身。至于敖迟,他应该是全场最幸福的人了。
娼馆出身,这些年来只有花名,感念我去赎她的恩情,要以袁为姓。我也不是学富五车的才子,想了想,给她起名叫袁祈雨吧。祈雨嘛,农田干旱的时候农民才会祈雨,起这么个名字,祈求的就不是雨了,而是未来可期的幸福。
喝到兴起,敖迟还请我做媒,给袁祈雨一个名分。
也是难得,我不仅要做媒人,还成了尊长。鲜红色的装饰都不用拆了,再隔几天,让敖迟也做一回新郎官。
宾客尽兴,到了夜里比较晚的时候,才各自散去,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也自然是应该回到自己的房间。
姒莜坐在床边,等了我很久了。拿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秤杆,轻轻掀起盖头,这万般辞藻都无法诠释完美的美丽的姑娘,与我再一次对上了眼。早就不胜酒力的我牵着姒莜坐在桌旁,姒莜为我们各倒了一杯酒。交杯酒不像先前的那些酒一样烈,却是无比的醉人。
“姒莜,我们如今真正的结为夫妇了。”
“夫君,正是如此。”
红色的床幔上映着的,是红色的烛光透过红色的纱罩,所留下的颜色,跟床单上红色的血迹一样诱人。整个夜里,我们都避免发出太大的响动,谁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门外听响。更何况是姒莜微蹙的眉头和一声痛吟更是让我舍不得太过放肆。
清早天刚刚亮,刚刚睡下,我们就醒了,只是没有什么力气起床。一直到日上三竿,姒莜才艰难挪动步伐,斟了一杯茶,看起来是渴极了。在梳妆镜前盘起头发,姒莜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我们结为夫妻。
这样的日子越长越好。
尤其是我每每想起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原本只是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弟子,胸无大志。经历了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之后,我越发的清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平静。
我从来也没有经历什么大到解不开的仇恨,我也没有必要、没有义务去解决这世界上所有的纷争。我不想做大侠,我并不想经历那么多,给自己强加那么多的经验和故事。安心做一个升斗小民,与妻子相濡以沫,携手平淡度过一生就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
平静的日子过了还不到一年,就出现变故。不是家里,而是天下。
土木堡之变,皇帝朱祁镇被瓦剌所俘。之前所见过的于谦,包括其他的很多大臣,联名向太后请愿,想拥立郕王朱祁钰为帝。朱祁钰贵为郕王,是皇帝的亲弟弟,此时即位,也算顺理成章。
不过太后所立的的太子还是朱祁镇的长子朱见深,也就是告诉暂时摄政的朱祁钰,天下还是他哥哥的。在百官的上书下,朱祁钰果然继承大统。不过,此时的朱祁钰,自称并不想成为一个皇帝。
朱祁钰这个人我是看不上的,可是在这方面确有才华。朱祁钰使计逼迫瓦剌大军发兵攻打北京,又重用于谦等人,组织战事。也许是天佑大明加上文臣武将确实能干,短短三四个月,瓦剌大军就战败。
瓦剌为了求和,送还了已经被奉为太上皇的朱祁镇。
人是会变的,朱祁钰当皇帝好像,已经食髓知味,放不下这重身份了。瓦剌想放人,但是朱祁玉怎么可能会愿意让这位异母的兄长回来呢?群臣建议朱祁钰迎回朱祁镇,这个时候的朱祁钰应该是如何的不悦呢?
当初继承皇位这件事情是群臣鼓动的,并不是朱祁钰自己争取的。如今大胜,诸位大臣如今又向着自己兄长了,这样的事,是谁都应该难以接受吧。不过,于谦的一席话好像打动了朱祁钰。
于谦的意思很简单,大概就是说,皇位已经定好,朱祁镇就算回来也不会有任何的变数,既然如此,不如迎回来。朱祁钰应该是一时心软,果然差人出使瓦剌,把兄长迎了回来。
随着使臣回来的朱祁镇,估计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朱祁钰亲自出东安门,对着长兄行拜见之礼,作出一副涕泗横流的样子,两人还互相推辞,也不知道各自有几分真心。朱祁镇果然上当,他哪里会想得到,这是未来噩梦的开始。
作为太上皇的朱祁镇,不仅没能取回自己的帝位,反而是被软禁在了南宫。
我在江南道的鱼米之乡,那些事情我也就当是听个乐子,反正现在我只管我的姒莜就好了。对了,现在姒莜怀上了我的孩子,肚子大的没有办法下床。
郎中说还有两个月我就当爹了,寻思了半年,现在也没定好叫什么名字好。儿子的话叫袁硕,硕嘛,意取自“硕果累累”,希望他以后能有所成就,还不止在一个方面,希望各个方面起码得比我这个当爹的强。女儿嘛,就叫小莜,希望可以像姒莜一样,出落得亭亭玉立。
但是我总是觉得还是太简单了,这个名字可得跟着孩子一辈子,我得再想想。这样吧,不如进一趟城,找个先生算一算,应该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还没出生,也就不清楚是什么生辰八字,先生不肯给我算,说我拿他开玩笑,我愣是逼着他翻开易经,找一个名字。他不听话,我就打了他一顿,先生这才安生些,被我逼着翻开书寻找。
提了几个我都不满意,到了黄昏我才勉强认同了一个名字。
袁勿用。
勿用,出自乾卦中的“潜龙勿用”。我理解下来的意思是说等待一个好的时机之后才会有大用。我想想也对,时机对于一个人的作用,有时候比这个人的实际能力的作用还要大得多。
先生把这个名字写在纸上,简单叠了起来,让我贴身放好,回去之后,放在姒莜的枕头底下,说是这样可以保母子平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先生说一定是儿子,估计是用什么方法可以推衍出来的吧。
再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回去,估计姒莜这些时候不方便出门,都憋坏了吧。买归买,可不能厚此薄彼啊,给儿子也买点什么东西回去吧。其实也不用买太多。师父给孩子买了不少了,敖迟也是,任罡鹤也是。
那我就两手空空的回去吧。
是谁!我必杀你!
回到家以后的场景,容不得我再保持理智。师父满面愁容挡住我,敖迟哭得不能自已,抱着我的腿也阻拦我。
姒莜出事了!
姒莜平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而安详。身上盖着新的被子,是前日子才买的,说是给孩子准备的。可是姒莜的肚子平坦,跟我出门的时候相比大不一样。掀开被子,肚子上一个硕大的血洞容不得我再站立,只叫我跪在地上,无力得嘶喊。
孩子呢!
孩子裹在一件衣裳里面,是敖迟褪下了衣服,裹着还未见过这世界的孩子。儿子,是儿子,算命先生说得对,是儿子。是儿子,是我死去的儿子!我接过我的孩子,轻若无物的身体遍布伤痕,筋骨尽断,皮肉翻开,露出骨骼。
“谁!”
怒火让我不能正常跟师父和敖迟交流。
“你看这个。”
敖迟交给我一截裹着黄色布料的断臂,断臂早就只剩骨头了。
是胡圆!
好!
做的好!
你必死!
拿起锄头,在院子里刨出一个坑,坑里有一个棺材。是我早先就为我和姒莜准备下的,以前里面放的是师父传给我的重剑,以后埋得是我的妻子和孩子。
“姒莜,你先睡下,我报了仇之后就来陪你。”
我把姒莜和孩子安置好之后,吩咐敖迟把土填回去,我做不了这件事。
“师父!我走了!”
“好。”
“敖迟!照顾好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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