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三年,世事变迁更百倍胜于蓬莱。钱塘郡中的刘怅,如今虽然还未接掌家主之位,但已过了十八岁,兼之这几年中历经了诸多世事,脸上已经满是英气勃勃,长成了一位心思深沉难测,身材修长矫健的青年男子了。
他手段强硬,天资又极高,正经的文武双全,见者无不惊叹。这样百年不出的人物,哪怕性格再古怪,也架不住他已稳稳成为钱塘郡士族年轻一代之首,连王、谢二家都对他另眼相看,真正的是有了如日中天之势。
而他父亲刘氏家主,自从当年豢养跗骨怪吸食刘怅运势一事被揭发后,在族内几乎身败名裂。那邪物被刘怅与璞之合力除了之后,他没了刘怅的运势支撑,江河日下,又染了酗酒的恶习,早在几年前身体就已经坏透了,根本不是年轻力强的刘怅的对手。只好眼睁睁看着儿子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刘氏尽收囊中。
这位家主大人虽仍日日在府中咒骂刘怅为妖孽,深想他去死,这些话却早已无人去听。年轻些的刘氏族人,背地里甚至以他取笑。刘氏家主之名,如今只是个空号。
根基深厚的刘氏满族,如今一律只对刘怅俯首听命,惟他之命是从。刘氏在刘怅手中,一改之前的颓势,东山再起。又毕竟是根基深厚的世家,正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过几年之间,就被刘怅整顿得有了重新与王、谢鼎足而立之势。
世上又有谁不希望自己家族势大,受人敬畏?尤其刘氏旁支的年轻一代,早就对家主不满,如今横空出了刘怅这一号人物,哪有不欢欣雀跃之理?因此就算刘怅真是妖孽,刘氏族中也绝无人会说三道四。
如今刘怅仍特意不让他父亲与自己交替家主的名号,乃是存了羞辱他父亲之意。纵然天下叫都叫他一声刘氏家主,但天下也都知道他只是个无能无权的废物。世上最能羞辱一个曾经位高权重的士族之事,莫过于此了。
照理,刘怅如今应该万事顺意。刘氏的部曲与暗子,在他手中被调教纪律严明,忠心耿耿,如一块铁桶一般。刘氏嫡枝以外,各分枝、暗线下面的产业更是富可敌国。钱塘郡中,少有人敢拂刘怅的心意。士族名门,不少人则是对他是由畏惧而生敬佩,由敬佩中又生出点嫉妒。
他相貌英俊无比,配上独来独往、阴冷至极的性子,竟不知怎么的,总让人想要被他多扫上一眼,多在意一分。钱塘士族这一辈之中,唯有他是惯常亲自操练族内的部曲、暗子的,因此不但威信极高,而且练得身形高挑矫健,不似其他高门子弟那般文弱白皙。
郡中就算才俊云集,也架不住上至高门贵女,下至艳女花魁,但凡见过他的,都为他牵挂。以至于如今不知有多少女子都在背后含情带怨地说一声,一见刘郎误终生。
哪知道刘怅这人,古怪到了极点,听见这话越传越广,不喜反怒。他丝毫不觉得这是对自己风流倜傥的赞扬,反而满脸嫌恶,还特意令人打造了半副薄薄的黑银面具,在外时将自己的脸遮住,让外人再难得见他真容。
世人最爱拜高踩低。刘怅如今权势滔天,一人执掌刘氏全族。想与他来往讨好之人,自然也是有如过江之鲫。他们也全然忘了曾经喊他孤刘,对他冷眼嫌弃之时,仿佛如今的刘怅和当年的那个刘怅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刘府二字,如今专指的是刘怅当年自己另立门户买的宅子。刘府里曾经那懒洋洋的管事,如今已被每天上门求见刘怅之人烦得不胜其扰,两鬓都有些白了,整日挂着张脸,倒确实和刘怅越来越像一路人了。
只是现在的刘怅又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见到的。每日中,有多少人要上门拜见他,就几乎会有多少人原数被刘管事挡回去。能随意就上门拜会刘怅的,也只有王氏六郎王现之一人而已。
王现之如今已快要二十岁了,三年前就已经自己开府别住。年前他也与他五个兄长一样,娶了贤妻,成了家了。
他娶的乃是希夫人的侄女小希氏,二人自幼青梅竹马,婚后也如现之的父母一样,恩爱不疑。虽已成了家,要管理自己家中一府之事,现之仍常常与刘怅走动。他与刘怅毕竟是少年时的朋友,又因璞之的事而对刘怅有格外的照拂之情。
璞之当年那场喘疾发得太过突然,被蓬莱那位仙君急急接走,连句话都来不及留。当晚,刘怅正在府中炼玉,忽见屋外天上光明大亮,又听见王府上空凤凰啼声,百鸟齐飞,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他这样绝顶聪明的人,还哪里猜不到是璞之有事?当下就连想都不及细想,手脚冰凉地就冲出府去。但王府中,人已离去,唯留遗憾而已。
从此不论他如何四处寻找,这世间却再也没有璞之的一丝影子。璞之活生生地一个人,竟然就这么从世上消失了。现之看到他的失魂落魄样子都于心不忍,苦劝刘怅说,璞之既然回了蓬莱,又怎么会被凡人找到。刘怅只冷笑说,未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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