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儿出生之日,天现异象。蓬莱仙人前来在王府上空的云海中显露真身,神姿庄严,正是一位金身的上神。仙人虽然在虚空中不言不语,但亲手在王府设下一盏金光结界。这结界从此每夜守护王府,所有人、妖、鬼、怪,都只能出不能进。使王府夜间不受侵扰。
只是这女孩在王氏养到十三四岁,却听说得了喘疾,渐渐地不大能出门。王紹夫妇四处寻医问药,将江南一带的名医都请遍了,女儿的喘疾却毫无起色。
好在王家是百年的世家大族,王绍夫妻二人又喜读老庄之道,秉性洒脱。这王家女儿便没有被养成那一派病恹恹的习气。
钱塘郡中与王氏比邻而居的,还有一族自南阳迁来的刘氏。刘氏也曾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在前朝鼎盛时几乎可与王、谢比肩。但刘氏以兵战起家,损伤了家族福德,尤其在子嗣一事上极其艰难。数十代下来,传至本朝,刘氏在钱塘郡的嫡枝已经唯有一子而已,单名一个怅然的怅字。
这一代刘氏家主的妻子、刘怅的母亲温氏是钱塘郡中本地的巨富之家出身,但先天积弱,婚后便一直缠绵于病榻。她不愿刘氏无后,强撑着为丈夫生下一子。但产后不久就因失调之症而药石无医,含恨而逝。
刘氏家主心碎无比,竟然迁怒于儿子,认定了是他害得爱妻西去。因此,将儿子取名为刘怅。这个怅字,正是代表自己失去妻子的怅然之意。
刘氏家主对刘怅憎恶之深,一见之则怒骂其为妖孽祸子,拳打脚踢不停。刘怅也是个古怪性子,自牙牙学语时就既不落泪,也不求饶,只对父亲族人冷眼相对。这父子二人,倒似一对生死仇人。合族亲友都惊讶不解,逐渐地就传说这刘怅天生的命格古怪,六亲不全。
可怜这刘怅虽然是士族嫡枝宗子,但孤孤单单,既无母亲照拂,又受父亲憎恨,家族中更没个兄弟姐妹。刘怅的母族温氏更是人丁凋零,这一代除了他,竟也是没有人了,空给他留下无数产业而已。
因此,刘怅命格之说就逐渐被好事之人传开去,说他克父克母,又给他安了一个“孤刘”的称号。因此刘怅尽管是百年刘氏一族的宗子,又坐拥巨富的温氏,却自小养成了个最孤僻阴沉的性格。
待到刘怅长到十四岁上时,仍迟迟没有取字。刘氏族老见闹得不像样,苦劝了家主,说,虽然此子不为家主所喜爱,但总归是钱塘嫡枝唯一的宗子。刘氏宗子身份贵重,与别人不同,原该在满十三岁时就取字。一是昭告天下替宗子正身之意,二则是向天下宣告刘氏有后。
宗族无后,乃灭顶之灾。如今刘怅作为宗子却只有名而无字,这是百年没有的奇事,更要被天下、士族耻笑。刘氏合族也脸上无光。
刘氏家主这才不情不愿,也不择吉日,只在当月十五日开了宗祠,随意请了几个族老见证。
这半大的刘怅也是个狠人,着一身玄衣前来,也不跪拜父亲,也不拜见族老,只冷笑着在宗祠正中将双手一挽,随意站定。他虽然才十四岁,已经身量颇高,肩宽腿长,只比魁梧的刘氏家主略矮半个头而已。他长相结合父母二人的优点,肤色白皙,面庞轮廓鲜明如刀刻一般。又剑眉凤目,鼻梁英挺,相貌出众到竟可以用“美貌”一词来形容。
只是他身材消瘦,脸上也一片冷漠阴沉之气,使人常常忽略了他清俊至极的长相,而只顾着畏惧他性格古怪。
刘氏家主一边盯着刘怅,双目中燃着一片熊熊仇恨憎恶之意,一边沉声着向诸位族老道,“吾为不使宗族蒙羞,今日才勉强替此妖子赐字。字为勿久。切勿之勿,永久之久。”
此言一出,就算祠中坐着的族老一贯觉得刘怅过于孤僻古怪,也觉得太过恶毒,纷纷摇头,面露不赞同之色。
这字,取得比名还要恨意深刻,摆明了乃是希望刘怅“勿要永久”的意思。虎毒尚且不食子。天下为人父母者,竟有这般要咒亲子去死之人!
刘氏一族就算再信奉弱肉强食之道,也毕竟是百年的大世家,以家风公正立身,万万没有这样刻薄晚辈、肆意虐待的道理。
只有刘怅,面不改色,挽着双手,直视家主,嘴边似笑非笑,一言不发。家主与他对视片刻,面上厌恶之色更浓,怒道,“妖孽!”抬手便要去掌掴刘怅。被刘怅眼明手快伸手架住。
这半大的少年,手上居然气力不小,生生地挡住刘氏家主这一击。两人一时僵持住。刘氏家主见他居然敢不垂首挨打,愈发地暴跳如雷,急声命人要将刘怅绑起来上家法。
再怎么样,今日也是刘氏开宗祠为嫡枝宗子取字的日子。祖宗们都看着呢!族老们实在看不过去,一面将刘氏族长劝开,一面斥责刘怅忤逆孤傲。刘氏家主不得已,恨恨盯住刘怅半晌,终于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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