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嗡嗡”,许多人相互以目,有的更微微颔首——这是颇以王敦之言为然之意。
皇帝明显手足无措了,看一看伏地的“统嗣”——一动不动;再看向江统,眼神中颇有求助之意,但江统视线微垂,面无表情。
皇帝只好转回王敦,“呃……那……卿欲何为呢?”
王敦欠身,“臣有请教江统的话。”
皇帝如释重负——管你“请教”谁呢?反正,不“请教”我就好啦。
将手一让,“好……你说罢!”
王敦直身,转向江统,“应元,你方才说,‘癸未夜变’,卫将军身负重伤,几乎不治,对吧?”
此为“话术”,里头有一个大陷阱,若江统不假思索,应以一个“对”,便入彀了——
照江统、文鸯的说法,“几乎不治”的是故太子,何天是当夜便“殉国”了,而此时此刻,故太子身份既已曝露,江统就没理由再以“卫将军”指代故太子,所以,只要江统答一个“对”字,便等于自认,“几乎不治”的其实是何天,则以何天冒故太子的阴谋,便昭然若揭了!
江统依旧面无表情,“处仲,‘几乎不治’的是故太子,卫将军天——我亦不知该不该还呼之为‘卫将军’?——当夜便殉国了!”
不入彀!
王敦一滞,心中暗骂:他阿母的!你倒是灵醒!
阶上的皇帝,福至心灵,大声说道,“何天以身殉国,有大功于社稷,赠……卫将军!”
江统、文鸯、张泓,皆极“灵醒”,一起跪下,伏地、稽首,“臣天九泉之下,亦感戴天恩!”
做戏做全套,皇帝继续大声说道,“何天殉国,堪赞、堪悯!应予……美谥!”
顿一顿,“何天谥何?太常寺……祭酒、博士以下,速速合议,拟呈御览!”
班中的太常寺卿,答一声,“臣等……遵旨!”
王敦心中再一滞:江应元等也就罢了,皇帝也如此“灵醒”?
大大的不对劲!
更可见:必经周密策划,精心布置,乃至反复排练,才演出这一出“偷天换日”的大戏!
对方虽气势高涨,但王敦是个愈挫愈奋的人,毫不气馁,朗声说道,“应元,我再请教——”
略一顿,“你方才说,卫将军伤重,昏厥长达一月,是罢?”
总之,坚持以“卫将军”指代阶前伏地之人,绝不肯承认他就是“故太子”。
江统滴水不漏,“是——故太子伤重,昏厥长达一月。”
王敦叹一口气,换了个伤感沉重的语调,“昏厥一月,水米不进,果然堪悯!”
江统不说话。
王敦目光一跳:竖子!终究入吾彀也!
语调再换,冷笑,“我要请教的是——卫将军既身负重伤,一月之内,水米不进,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略一顿,“难道,只喝西北风就够了吗?”
此另一种“话术”也。
关键在“水米不进”四字——王敦自行加入而江统未即时否定:不直接攻击根本,而是敲打细节,若细节碎裂,根本也便难以成立了。
群臣亦皆以为然:身负致命重伤,一月不进水米而得存,绝无是理!
只听江统缓缓说道,“彼时,故太子深度昏迷,何能进水米?臣等反复尝试,终究无功,医者亦一筹莫展。”
顿一顿,“最后,还是一小婢献计:取几位生产未久、乳水充足之女子为故太子哺乳,或能?……”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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