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味道总会让人想起过去。
黎落在床上不断和我分享这段时间的趣事,我躺在张阿姨专门为我准备的被褥里,整个人就仿佛陷入一朵巨大的棉花,躺在里面便不想再出来。
县里的雪停了有好些日子,街道旁的积雪化了许多,剩下的被铲成一个堆,立在角落里,硬硬的,黑乎乎的,如同被人遗忘的宝藏,成为日光下金字雪塔。
我从没嚼过这么香的白米饭,粒粒饱满,晶莹剔透,香甜可口,咬在嘴里,甜到心里。还有肥美的鲫鱼,看上去足有两斤重,长得连鱼尾巴都支到碟子外来,一层炼油浇上去,替它镀了层金。
黎叔叔也亲自烧了红烧肉,色泽光亮且香味四溢,古铜色的猪皮瞧上去充满韧性,每一口下去嘴角都腻出油来。
张阿姨在一旁替我夹菜,私下里红了眼眶,抹起眼泪。
就连我们上了床,她也不忘倒杯开水,装在精致的玻璃杯里,悄悄放在书桌上,倚在门边,看着我和黎落傻笑。
黎落老是求着要听福利院的故事,即使她的眼皮早就合上,我告诉他们明天下午走,黎叔叔提出送我。
我赶紧拒绝,说是福利院朋友刚好住附近,回来拿些衣物明天就一起回去。他们信了,或许在他们眼里,我依旧是一个懵懂且从不扯谎的孩子。
我将和潭安坐摩托的事告知她听,却没说的如此危险,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差点都以为她睡了过去,直到她轻拽我的胳膊:“姐姐,然后呢?”
后来黎落睡着了,微弱的台灯点亮在桌角。
直到我熄灭它的时候,才发现灯座下一直压着几张纸,是我给她写过的信。看着信,泛起一阵酸楚。我撑得始终支着身子靠在床头,脑海浮现出玫瑰姐的脸庞,我学她的样子双腿盘坐着,眼泪顺着眼睑滑落,不知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可否安好。
窗外的月亮遮在云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好似害羞的小娃,又躲进云里去。
黎叔叔在前面走,我和黎落在后面跟着。他在树林间的陡坡上绕来绕去,替我们踏开前面的积雪。
上山的路没有旁人,四周白花花一片,唯有冷风作伴,踩进雪地里发出沙沙响声,走得我汗流浃背,黎落紧跟我身后,也跟着直喘粗气。
终于到了,黎叔叔不让黎落靠近坟墓,怕是被吸走了心火,抱着她在远处等我。
离老远我就望见爹娘的名字,四四方方的墓碑被风吹雨打的有些裂痕,顶端落满积雪,轻轻盖在他们名字上。我跪在雪地里,看着他们痛哭起来。
先前准备好的话在此刻一点也记不起来,只能感觉到哭得越痛,我就越能感觉到踏实,仿佛他们就在我身旁,抱着我安慰着我。
心里的痛恨如藤曼般疯长,我恨自己连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也恨英子非要去招惹周扒皮,不然也不会落得此下场。
腊梅被我紧紧地攥在荷包里,爹从没和我说过腊梅的故事,而现在由我来延续有关它的一切。
兴许黎落早已忘了腊梅,但我也不敢和黎叔叔说起,如今还会认为腊梅在他家的柜子里从未离去吧。
它已经被遗忘很久了,而我不会让它再沉睡下去。
离别之时,张阿姨硬是要把一百元大钞塞我包里,让我在外面别委屈自己,要是没钱了就写信来,让黎叔叔给送钱去。
甚至执意送我上车才安心,我赶忙拒绝,生怕他们见着红毛竹青,好在黎叔叔看得开:“得了,孩子长大独立是好事,路上小心点”
“感情不是你女儿。”张阿姨怪他。
“我就是把她当亲生女儿才会锻炼她,老李在也一定会这么想的。”黎叔叔有些急眼。
我怕他俩继续拌嘴,说白了他们所有的不悦都是因为在乎我才会相互宣泄,只得匆忙告别,说过年也一定会回来多待几天。
我是有很希望多住几天,多陪陪黎落他们,可竹青一个人在这,定会耗费他不少住宿费。
竹青在旅店的饭堂里等我,他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冲我打招呼。
“你能帮我再做个假刀吗?”先前的树根早不知被我落在哪里。
“嗯?”他摆摆手,“不做。”
“你不做我就耍我那把真的,万一手划伤了。”我朝他使坏。
“小样学会威胁人了。”他看了眼四周,顺手从一旁盛放筷子的篮里偷出一支,将我快步拉走。
上车前拿着腊梅在筷子中间划了个裂痕,又在一头作了个标记,这才安心上路。
一路上赶着天黑前回到市里,他中途也没有休息,我和他有一言没一语的搭着话,专心转动手里的木筷。
潭安哪也没去硬是在沙发上坐着,见我回来后冲上来一把抱着我,我嗔怪地说:“今天怎么闪电帮没活动啦?”
“你最重要。”
“少有。”我钻进厕所洗脸。
没过几天市里飘起鹅毛大雪,来废旧工厂耍摩托的人越来越少,跑道上都是融雪,速度起不来,天也冷飕飕的,大多数都选择闲在家里或是去游戏机房打电玩,据男生说那是通往天堂的世界。
潭安拉我去过一次,没到三秒我就被烟熏出来了,这哪里是天堂之路,分明是地狱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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