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柏山匪乱平定之后,徐怀与唐盘、唐青、徐心庵、殷鹏、韩奇、徐武碛、徐胜、周景等人护随王禀前往岚州
赴任,在第一次北征伐燕前夕,朱芝、朱桐兄弟二人随同王番及朱沆在家将郑寿、吕文虎等人护持下前来岚州,彼此结下深厚的情谊。
徐怀在宫中设宴,也没有将满朝文武都召集进宫。
除了唐盘还在和林坐镇、徐心庵前往西蜀接替朱芝出任制置安抚使、殷鹏出镇南诏行省外,也就将徐武碛、徐胜、周景、韩奇等早年就相识的故人召入宫中,为朱芝接风洗尘。
朱沆叫荣乐郡言斥骂一通,不得不陪同二子一起进宫赴宴,但喝过几轮酒便托身体不适先告退离开;朱沆离开不久,韩圭才露面,特意坐到朱芝身边,为午后在宫里与朱沆争吵之事解释一二:
“换作十年之前,葛氏在永嘉擅行兵变,我定然是附从郡公出兵之议,非荡平叛军不足以安寝,但此时却不能如郡公之愿,言语难免争执了几句……”
徐怀禅继登基,开创大豫王朝以来,一方面有些功勋重臣年纪渐老,精力不足以署理繁复的军政事务,但徐怀又不便直接让这些功勋重臣离开朝堂归乡养老去,还希望他们能继续为朝政治理献言献策,一方面也要保证中枢及地方官员有序轮调与提拔,特地在枢密院与政务院之外另置咨政院。
顾藩、王番、王举、徐武碛、苏老常、邓珪、徐武坤、徐武良、范雍、朱沆、刘献以及喻承珍等开国功勋重臣,都陆续以咨政大臣进咨政院参议国
政,就不再承担具体的职事。
目前朝中以政务院总理大臣韩圭为首,统领文武百官主持国事。
永嘉兵变的消息传来,朱沆急火攻心,恨不能将罪魁祸首处以极刑,还力主出兵永嘉镇压叛乱,将葛氏族人也一并清除,韩圭作为总理大臣不能保持沉默,任朱沆情绪激烈带动事态的发展——因此午后在宫里,韩圭难免就与朱沆起了争执。
朱芝这次回京,乃是要顶替到了年纪、精力有所不济的董成进政务院出任辅相大臣,韩圭不想两人还没有开始协作就出生分,特地今晚赶着进宫,当面与朱芝解释一二。
听韩圭如此分说,朱芝朝徐怀行礼,问道:“永嘉之变,我父亲午后进宫与韩公争论,陛下大概早就拿定主意,却没有急着宣布,还是照顾我父亲年迈吧?”
徐怀哈哈一笑,说道:“你父亲是有些顽固,但永嘉之变惊动不小,也确实不能直接说袖手不管,这事还是先让朝野争议一段日子再下决断……”
绍隆帝退位之前要求带高氏族人一并迁往永嘉定居,当时就料定永嘉会有今时之变,也料定绍隆帝及高氏族人会有今时之祸——照韩圭他们十数年前的谋算,此时确实是出兵永嘉清除葛氏的一个良机,但事隔多年,最初谋算的基础已经发生根本的改变。
这个根本性的改变,就是徐怀禅继登基,开创大豫王朝逾十年来,不仅帝
国的疆域已经全面超过汉唐极盛之时,国力之强更是远胜汉唐鼎盛之时。
经过十数年的休生养息,特别是医疗卫生环境得到改善之后,帝国人口快速恢复到一亿两千万以上,人口增涨之快,远超历朝历代的休生养息时间,差不多仅用十三四年就补弥了赤扈南侵以来带给中原的人口损失。
天宣年间州县所统计的纳税粮田总计约八亿亩,而到大豫十一年,除开新附的南诏行省、河西行省、云朔行省、辽阳行省、西燕郡国、乐浪郡国以及诸都护府辖地,仅原大越所辖地域,纳税粮田及官田总计就达十五亿亩——新增近七亿亩官田及纳税粮田,有新开垦的,更多则是这些年清查私占隐逃税赋的。
与之配套的摊丁入亩改制,使得田税租赋收入大幅上升,相比天宣年间与田地人口直接相关的赋税,大约激增三倍之多。
新增的田税租赋,主要截留给地方使用,保障乡司基层治理结构的完善。
中枢岁入的激增,主要得益于工造业在各行省踏步式的发展。
虽说各行省的冶炼、织造、造纸等业发展,要落后于南阳、襄阳等地,但相比较天宣年间都是十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增涨。
包括各种榷卖收入、市易税、市舶税以及官办工造所上缴的利润在内,大豫十年的中枢岁入已经达到八亿贯,相比较天宣年间中枢平均岁入水平,大约提高了十倍。
这
些年来,军资开销早已经不是中枢度支的核心,更多是道路交通建设的投入。以碎石为硬化材料的国道体系,经过十数年的建设,已经衔接各行省核心州,还成功开辟通往两广、福建、南诏、辽阳、河西、川蜀、西燕的碎石驰道。
也恰恰是道路交通的改善,使得每年往辽阳、云朔、河西、西燕、南诏的人口迁徙,都能保持在一定规模以上,然后中枢再拿出大笔的钱粮,帮助迁徙民众在边地修建道路、建造屋舍、开垦荒地、建造工场,从而彻底的扎根下来。
如果没有每年两三亿贯钱粮的额外开销,很难想象仅仅用了十数年,就从江淮等人口富裕行省,总计往辽阳、云朔、河西、西燕、南诏等地迁徙逾五百万人口,彻底改变这些地区的人口结构。
比如说河西地区,原为党项人的居住地,这些年集中往河湟、灵武及银夏等地迁徒了上百万汉民,基本上使得汉民的人口占据达到四成。
这样的趋势再保持十数二十年,再加上人口自然繁衍,汉民在河西地区很快就会占据绝对多数。
南诏、两广、辽阳、云朔以及新罗等地同样如此。
工造诸业的发展,其中可供贸易的毛纺织业发展到大豫十年,每年需要从吐蕃高地、河西及云朔等地输入羊毛羊绒规模上升到一百万担之多。
这也使得大规模迁徙这些地区的汉民,在遵照传统开垦适宜耕种
的田地之外,也有足够的动力去圈占草地、牧养牛羊,而不像以往放任草原地区给蕃民占据繁衍。
利润极为可观的毛纺织品及羊毛贸易,除了强劲驱动帝国不断对外进行军事扩张外,更着意于实际的占领及消化、融合——以往历朝历代,对草原地区一直没有实际占领、消化的动力与能力,即便是王朝极盛之时,最多也仅仅是通过军事行动,将藩民部族从这些地区驱逐出去,以化解对中原地区的的威胁。
因此也可以预见,大豫对河西、漠南、漠北等草原地区的占领、消化将是永久性的,无惧游牧民族卷土重来;特别是接下来还要加强这些地区的矿产勘测、开采。
除了毛纺织业外,中原地区工造发展最为典型、迅速的,不是大豫十年各行省总计铁料生产规模超过十亿斤的冶炼业,而是棉纺织业。
除开境内超大贸易规模外,棉纺织品也迅速取代瓷器成为海上对外贸易的核心商品,大豫十年通过海船对外输出的棉纺织品总计突破两千万匹。
永嘉作为南洋最为核心的中转站之一,十数年来目睹了大豫远海贸易的迅速发展——这也是葛钰在发动兵变之后,还渡海赶来请罪的关键原因。
因为海上贸易的规模及巨大利益,大豫不会允许永嘉变成帝国的敌对势力,有足够的动力将海上丝绸之路沿线的敌对势力一一掐死。
同时十数年来的远
海贸易蓬勃发展,航海及大型海船建造技术的飞跃式提升,令帝国实际拥有了极其强大的远海作战能力,至少不是葛家在永嘉岛据三五十万人口就能够抵挡的。
葛钰无法忍受绍隆帝对葛家的压制,悍然发动兵变之后就渡海来请罪,就是赌朝廷会心慈手软放过葛家。
放在十年前,韩圭等人一定会力主出兵征讨永嘉;纵容绍隆帝携高氏族人迁居永嘉,也是为了这一刻。
然而十年过去了,韩圭他们的心思彻底变了,根本就是帝国的国力遥遥凌驾于永嘉之上,已不再将掌控永嘉的葛氏视作威胁。
因此朱沆所提的出兵之议,压根就得不到大多数人的支持,韩圭他们只想大事化小,主要集中在对葛钰个人的处置上。
另一方面就是葛家发动兵变,短时间内其内部在生死存亡的威胁极其团结,出动上万精锐水师,并不能保证一举成功攻陷永嘉,前期挫受挫败都是指不定的事情。
倘若真要开启海上拓张,有限的水师资源也应该先集中起来对付新罗半岛以南的扶桑国。
因此对永嘉兵变的处置,徐怀其实仅仅想着囚禁葛钰,另立魏楚钧及子嗣世袭永嘉总督,达到分化葛家并平息永嘉事态的目的。
徐怀没有急着开口,主要也是永嘉兵变还是会在朝野激起一些义愤,需要时间去化解,并非单纯是朱沆个人坚持的缘故。
当然,这些想法无需对朱芝隐
瞒,饮宴之间徐怀还将狼居胥山及燕然山等役的详情,一一说给朱芝知晓。
“汴梁沦陷后,随同天宣帝被掳往漠北的,大越宗室子弟及朝臣眷属总计两万余人,途中病死四千余人,抵达漠北之后这些年来无数人备受折磨而死,也有男女结合生下子嗣——唐盘攻破和林,总计解救被俘宗室子弟及朝臣眷属四千余人,其中两千人是新生子嗣,”徐怀又跟朱芝说起从和林解救的宗室子弟的情况,“天宣帝四年前病逝于和林,但在和林生养三子四女,这次也一并解救南下。为了避免永嘉兵变之事再演,除了先帝世子赵樊册封安乐侯携家小前往乐浪定居外,其他都贬为庶民,安置于朔州……”
“世子还安在?”
徐怀点点头。
当年徐怀只有能力将缨云郡主救出,景王府包括王妃、世子赵樊在内,都被掳往漠北。
这些年过去,景王妃不堪折磨早就病死于漠北,却是世子赵樊艰难的活下来,还娶妻生下两子一女。
缨云现在想着将弟弟赵樊一家先接来襄阳团聚一段时间,然后就送往乐浪定居——又因为赵樊乃是建继帝的嫡长子,徐怀会加以册封,并每年拨给十万贯岁费,确保其安享余生。
至于其他宗室子弟,徐怀就没有那么多善心了,作为宗室子弟不能守御国都,本就有罪,贬为庶民,给予田宅安置在朔州,也是他们最好的结果——当然
了,朱家或者武威郡王赵翼,又或者朝中哪个大臣,想将一些关系亲近的人接来襄阳定居,徐怀也不会阻止。
这次北征,总计征调六万精锐骑兵,分进合击围攻和林,继而分兵北进于燕然山、狼居胥山歼敌残部,诸战总计歼灭虏兵四万余众,俘虏赤扈妇孺近十万人,较为彻底的歼灭了赤扈人的核心族众。
赤扈南侵最为核心的两个人物,镇南王兀鲁烈、平燕王屠哥分别被围杀于燕然山与狼居胥山南;曹师雄、孟平等降附汉将在攻陷和林里被击毙,仲长卿在燕然山被活捉,然后被徐惮下令处死。
在徐惮率部追击到燕然山之前,有数万赤扈族众经燕然山西逃已有月余之久,再出兵追击已经来不及,只能暂时放任不管——当然了,加上早在此次北征之前就已经往西转移的赤扈人,总计可能还有三四十万之多,但也已经彻底无法对大豫造成什么威胁了。
这些赤扈人西进途中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往西那么多的部族势力,怎么可能任其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而视如无物?
赤扈人会不会彻底湮灭于历史,或者顽强的挣折存活下来,现在还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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