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突如其来的朔风“唰——唰——”刮开来,蒿草密集而坚挺,却也被这风带得折了腰。关大石、杨三郎、牛冲三人哭过马忠,便将他安放在一匹马上,三人沉默地牵着马,费力地往邙山深处攀行。虽是军马,奈何山路崎岖,走一段路,军马便打起响鼻、前腿刨地,不愿再走。三人只得将马栓好,停下来靠着树歇息。
关大石怀中的“关虎儿”期间醒过两回,他便故技重施,将指头尖咬破、挤了血喂他。后来挤得十指连心地疼,却已挤不出几滴血来,杨三郎便过去帮忙,咬破自己的手指来喂……直待“关虎儿”吃饱、默默睡了方罢。
三人走走停停,大约亥时将尽,才回到平日落脚的山谷,几间茅舍静候在溪边。关大石先将“关虎儿”在自己那间茅舍里安顿好,便找来铁锄、铁鍤,分给杨三郎、牛冲二人。三人远离溪水寻了一处高地,规规正正地掘了一方墓坑。牛冲从马忠茅舍内取了些物什出来,不过是马忠平日里常用的兽皮、褥垫之类,在墓坑里铺展好,才将马忠的尸首安放进去,又以兽皮覆盖。杨三郎则取来马忠随身的那柄短刀,也放了进去。三人立在墓坑边看了一会,叹息了一会,才将坟丘填起。牛冲找来一根粗木桩,用力插在坟前。
三人向着马忠的坟丘拜了几拜,关大石郑重道:“兄弟们今日葬你于此,好看顾着俺们替你报仇。如有负你所托,下世不再为人!”杨三郎、牛冲齐道:“便如大石哥所说,定舍命报此仇!”
朔风猎猎,血誓铮铮。关大石三人此刻并不知晓,自这份誓言立下,他们及他们的后人,便已不可挣脱地、裹挟进乱世风云变幻之中,成为天道运转的一步棋子。安葬了马忠,三人怀着心事,草草睡下。
翌日一早,三人依昨晚之约,在关大石的茅舍内会合。关大石的茅舍在几间茅舍的中间,也略宽大些。当中是堂屋,两侧各有一间内室,便似大户人家的耳房。杨三郎拉了陆秋娘过来,倒让关大石眼前一亮、大感意外:“三郎兄弟瞒得哥哥好苦!是什么时候,娶了这么白白净净的娘子回来?”
陆秋娘双颊霎时间羞得彤红。杨三郎大窘:“哥哥莫要误会!秋娘妹子是前些时日俺在山脚救下的,因怕贼兵追赶,暂住在俺那……俺俩清清白白,莫要坏了秋娘妹子的声名!”关大石笑而不语。
牛冲也笑道:“昨日来便见过‘嫂嫂’,只是那会事情紧急,没顾上理会一下‘嫂嫂’。恕罪恕罪!”说完便是一个抱拳。
杨三郎急道:“牛兄弟竟也来消遣俺!大石哥莫再取笑,俺请了秋娘妹子来,就是想禀明一下,免得哥哥到时问起。不曾想,反受了些奚落。”说罢,杨三郎佯怒不止。
关大石捋了捋须髯,笑道:“都是玩笑话,秋娘妹子莫见怪。俺三郎兄弟既救得你回来,便不是外人,先坐下说话。”几人便在桌前坐定,互叙了年庚,反而是陆秋娘最小。兄弟三人说了会杨柳庄的见闻,又唏嘘哀叹了一会。陆秋娘也不言语,红着眼眶在一旁静听。
关大石忽向陆秋娘道:“今日俺们兄弟几个要去趟翠云峰,那的上清观里有几个老道俺认得,平日里惯熟了的,说话颇有见地,俺们便拜访拜访。只是俺的虎儿尚且幼小,又……又刚没了娘亲……就劳烦秋娘妹子给看顾看顾了。”说罢起身,恭敬行了个礼。
陆秋娘忙站起身来还礼:“大石哥莫要如此。既都不是外人,这虎儿便是咱们的亲孩儿,宠溺还来不及呢!”说完便从里间抱了关虎儿出来。小家伙已然醒了,乌溜溜的眼珠子定定地瞧着陆秋娘,也不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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