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铺码头每天汇集了各色人马,三教九流,洋人客商,衣着光鲜的学生队伍在人群中极其显眼,引来不少人侧目,学校早已按人头买好船票,但还没到验票时间,密斯吴就让学生聚集在一堆,不要乱跑,码头上人多掉队了不好找。宁茵从电车上下来有些热了,倚在栏杆上吹风,漫无目的的打量四周,清晨的太阳很柔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江面开始泛起金光,很漂亮。周围很嘈杂,旁边是个停靠货船的码头。宁茵正出着神,突然听见王文嘉的鬼吼鬼叫“姐妹们!三点钟方向,快看!”
四人一起看过去,“看见没?极品大帅哥啊!”
王文嘉说的很显然是码头上正在站着擦汗的少年,很高,身材劲瘦,四肢修长,头发盖到了耳朵,皮肤偏白,剑眉星目,鼻梁挺直,穿着很朴素的对襟短褂和长裤,汗如雨下,看表情却浑不在意。这长相和气质,如果不是因为他脚边的两坨麻袋和因为运动而有些凌乱的衣服,宁茵怎么也想不到他跟码头上那些光着膀子虎背熊腰的大叔们是同事。
四人看得目不转睛,郑琇莹开始悲天悯人“看着大不了我们多少,小小年纪就生活所迫,真不容易”
宁茵和王文嘉听了不由点头,谢零露见王文嘉的兴奋劲儿,忍不住打击“要不跟你爸商量一下,别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了,找他当上门女婿呗!”
“谢零露你又胡说八道,你羞不羞!”王文嘉像只炸毛的公鸡,两人又开始交火。
陆知延搬完这趟,挑了块离人群稍远的地方坐下休息,早上的江风还算凉快,他一般只会休息半刻钟,趁着江风多搬几趟,中午太阳大有些难熬。几个上年纪的工人议论“这些是上海女校的学生吧?啧啧,”
“现在能上得起学的都不简单哦!”
“不是说有的洋人学校考试也能进去吗?”
“嗨,那学费你供得起啊!”
……
陆知延听着也往那边扫了一眼,一堆十五六岁的女学生,衣着整齐讲究,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陆知延跟她们年纪差不多,生活却天差地别,但他是个非常实际的人,并不羡此慕彼。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小姑娘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打量的目光大胆又直接,间或吵得不可开交。陆知延一怔,几人都没想到少年会发现,目光相对的时候都有些羞哧,若无其事的转头,只有宁茵这姑娘脑子比较轴,被发现了也不知如何反应,尴尬的冲着对方笑了笑。女孩儿杏眼弯弯,唇红齿白,脸颊泛着薄粉,笑起来又甜又软,一看就很好欺负。陆知延被这猝不及防的笑震得瞳孔微缩,随即垂下眼睑,没有回应。密斯吴通知检票的声音解救了四个脚趾抓地的小姑娘,故作正经的转身去排队。陆知延抬起头,目光在毫无所觉的宁茵身上逡巡片刻,又若无其事的收回,起身准备上工。
“陆知延,你小子行啊!堵你几天了”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对面围过来五六个青年,陆知延神色冷峻下来,领头的青年浑身肌肉虬结,脸上挂着痞笑,伸出手拍拍陆知延的脸,“老子三天前就让你交钱,钱呢?”这是一群混迹在闸北棚户区的盗窃团伙,领头的青年人们都叫他大强,靠偷窃为生,遇见像陆知延这种举目无亲只身一人的就直接明抢,三天两头上门收钱,对方人多,陆知延也在他们身上吃过不少亏,棚户区的居民们不堪其扰,但换个新住址显然也不现实,华界里最便宜的弄堂一间屋子都要十个银元一月。
三天前一伙人从赌场出来输了个精光,便又找上陆知延,掀开破旧的门帘一阵翻箱倒柜后,骂骂咧咧走了。今天陆知延身上揣着这两天的工钱,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轮船上摇摇晃晃,宁茵第一次坐船,有些犯恶心,靠在谢零露身上恍恍惚惚,也不知道中途睡着了没有,下船后跟在队伍后面走走停停缓了好一会儿。露餐的地方是一大片草地,临近江边,巧的是她们碰到了男校的学生,比她们到的早,这会儿已经占据一块地方开始活动了,宁茵没想到能碰见熟人
“宁小姐谢小姐,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们”这是宁茵爸爸单位一个科长的儿子,叫方舒志,宁茵跟着妈妈参加宴会的时候见过几次,斯文守礼,五官端正,很受家长们喜爱。
宁茵笑着寒暄“你也跟同学出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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