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周瑾已经缓步走到了屋里,轻声询问道:“母亲,唤孩儿何事?”
周夫人见女儿进来了,顷刻间变得有些激动。周瑾与吕玲绮交换了一下眼神,吕玲绮露出了一个颇无奈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母亲?”周瑾又叫了周夫人一声,颇为疑惑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我的儿啊。”周夫人叫了一声,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周瑾单薄的身子,情绪忽然崩溃,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周瑾单薄得跟纸片似的,忽然被母亲紧紧抓住,顿时有些踉跄。她堪堪站稳,吕玲绮与罗姑姑见状也急忙上前劝慰。吕玲绮扶住了周瑾,罗姑姑则搀住了周夫人,轻轻为她拭去眼泪,轻声宽慰着。
“母亲这是为何?”周瑾愈发觉得奇怪,连忙扶着周夫人坐下,“究竟出了何事?”
周夫人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抬头,声音也微微颤抖着:“昨日娘收到了京城亲信的口谕。说是太后要着人让你备选女官。”
周瑾眼皮突突直跳,怔怔地望着周夫人,脸色也变得煞白。半晌,她许久才抿了抿干涩的嘴角,抬头再望向周夫人,目光中已然是极黯淡。
“已经定下来否?”
周夫人闻言更是伤心,声色俱透出一股绝望之感:“圣旨不日即到。”
吕玲绮听这话便觉得不妙。
女官制度由来已久。为女官者多是王侯贵胄府上聪颖的女子,为天子太后所精心挑选,从而入宫参政,陪侍左右。一般三年一届选举,多是这对于身处长安帝都的高门子弟来说再常见不过,将来更是有机会被太后天子收为义女,或嫁给王侯将相,或在宫中为天子后妃,都是无上荣光。
但周家远在江东,在朝中既无话语权,也无亲近之人。况且周瑾身子骨那么弱,入宫去做女官,且不说斗不斗得过那些久在权利中心之人,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可是……既然圣谕已经下来,又能如何呢?
纵然周家在江东风光无限,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臣子而已。
况且还是只有地方威望,而无实权的臣子。
当今太后把持朝政。虽然比历代更注重选拔女官,但周家四世吴侯,从来没听过哪个姑娘被召入宫做女官的。为什么到如今,太后忽然想起来这一茬了?
又意欲何为呢?
吕玲绮忽然有点觉得背后一凉,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决定千里之外一干人等的生死。而她却连其中深意都参悟不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岂不是很可怕?
周夫人难得失态,此刻更是哭得伤心绝望。罗姑姑也垂首叹息,一面低声宽慰周夫人。
周瑾惨然笑道:“母亲哭什么,又不是要女儿去赴死?”
“这与赴死又有何异?”周夫人眼角微红,轻轻将周瑾揽入怀中,“我的儿,你才多大,娘怎么忍心送你去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你自幼多病,小时候爹娘不知废了多少功夫才保住你的命,如今这是要娘的命啊。”
吕玲绮虽不明白能决胜以千里之外的太后到底是何意思,但是此刻周夫人的意思她大概是明白了。
一念起,生死则定。吕玲绮心中虽然略有犹豫,却也未曾犹豫过。她也未曾想过这个决定是否能决定她的一生。
她低眉沉思片刻,旋即站起来朝周夫人跪下磕了个头道:“夫人。”
“玲绮,你这是何意?”周夫人闻言抬头,眼眶仍泛着红肿,声音也充满了疑惑。
这好像是吕玲绮为数不多正视周夫人的时候。周煜与周夫人眉眼多有相似之处,只是周夫人眉眼已略有细纹,岁月让她显得愈发平和起来。
周夫人年轻时候或许也是名动一时,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美人。或许是吴侯府上平静却又琐碎的日子磨平了她的傲气,她已变得沉稳许多,许多事也只藏在心中,或者——只在眼眸当中一闪而过。
吕玲绮忽然由心而生一种中计的感觉,周夫人眼眸中有她无法读懂的东西。或许,她本希望自己这么做?
她敛了敛神色,正色道:“此番我愿代大姑娘一道去京城参选女官。”
周夫人还未出声,周瑾便侧头直截了当地询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很少这样直来直去地唐突人,少女目光沉沉,因为转头过于急促,耳坠上的珠子来回摇曳着。
吕玲绮不再去看周瑾,对周夫人道:“夫人,太后所说,想必不是指名道姓要求‘周瑾’,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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