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山河寺的方丈接到匿名举报,说是守天幕塔的玄禅和尚私自养了一只桃虫,人赃并获,因为这事儿,方丈大发雷霆,全寺背后议论纷纷,甚至惊动了长老们。寺院高层一致决定罚玄禅去抄写八千遍《金刚经》。
玄禅看起来三十来岁,瘦长的脸庞,配上丹凤眼,笑起来眼角有点儿皱纹,左脸下方有指甲壳大的一块红色胎记,不仔细看的话,平时也不太注意得到。
刚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稀奇,一件小事情都能让他们掀起风浪。如此看来,寺庙也有江湖,深潭里浑浊得让人看不透。
玄禅在藏经楼受罚,寺院上下都为其捏了一把汗,只有我非常开心。实际上被罚抄经书的人不止玄禅,还有我。他抄《金刚经》最多五六千字,如果你觉得他抄八千遍很可怜,听完我的惩罚,你会觉得我更可怜。
前日刚醒来,被押去面见首座,经过金刚殿时,我不小心把矮桌上供奉的小金刚神像撞倒了。做错事情自然是要受罚的,还没有机会见到首座,我就被知藏命人丢去藏经楼,不抄写完五千遍《大般若经》不能吃饱饭,每日餐食只能吃二两饭。
“知藏”一般是由精通经、律、论三藏的僧人胜任,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三藏法师”。别看他只是一个守楼的图书管理员,很多事情还得仰仗他呢。
提起这些,我白干记者那么多年,竟不知轻重,因一时嘴快而得罪了知藏,《大般若经》有600多卷,抄完五千遍估计已经七老八十,他是铁了心这辈子不让我出去。
“玄禅师父,你饿吗?”我们的桌子并排,算是邻桌,一起点着油灯,跪坐抄写,起早贪黑,比上班还累。我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转头看他,这和尚并没有因为被罚而不满,反而静心抄写,字字认真。
相比之下,只有我的毛笔字歪歪扭扭,字大如牛,还没写上几个字,纸卷已经满了。“这样抄下去什么时候是头啊?”见他不理睬,我就自言自语,长着嘴巴难不成还能被憋死?
大概过了半小时,我实在好奇,便问:“玄禅师父,养他们口中的桃虫有什么错吗?你说句话呀,这藏经楼只有你我在此抄写经书,又不会有人偷听。”
“没什么特别,只不过世人都相信桃虫会变成雕罢了。”这句话平淡得好像是字句自己从他唇齿间滚出来的。
“啊,我想起来了!桃虫就是鹪鹩,古人都相信它能变成雕。”我恍然大悟,雕被看作佛家护法,地位高贵,怎么能让一介小僧饲养,就算是桃虫也不行,只要和雕攀亲应该都不行。原来他们还介意这些,嗐,那也不至于吧。
“当然不止这些。”他看穿我心思,接着说:“小僧不配为人,苟活于世,连和尚也做不好。”
这和尚八成是抄疯了。
闷热的夜晚,汗流浃背,二楼不太通风,我一边擦汗,一边起身去把窗户开大一点儿。微风吹过,风感是热的,我正趴在窗台上失望,只见窗下偷偷摸摸走过两个穿灰色常服的妇女。
她们挨近窗下,一个稍胖的女人说:“玄禅真可怜,其实是为那个女人受罚吧。”
另一个点头应和:“我就知道他们之间有问题,要不是我揭发的及时,指不定山河寺的脸都被丢尽了。”
“是啊,多亏你。”
“哎,我只是沾了你的光,要不是你发现了,我还不能立功呢。”
得逞后的笑声阵阵传入耳边,声音不算大,也不知道玄禅师父听到了没有。她们竟然管这种不要脸的揭发叫“立功”?
我正烦闷找不到发泄,这不,她们自己送上门来。我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回去东翻西寻,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更烦躁。情急之下,我端起玄禅的墨碗飞奔到窗前,瞄准目标后,使劲儿往那两女人身上泼去。
随之,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你做了什么?”玄禅快步赶来抢走我手里的墨碗。他探头出去一看,悍妇一声哨音引来了二十来位手持细鞭的女子。随便吧,反正泼之前我已经计划好逃跑的路线了,大不了再被敲晕一次呗。
“你闯祸了。”他收回脑袋,生怕被别人看见。
“我知道。”我瞪他,一脸嬉笑。
“你为什么拿我的墨碗?”
“因为你的那碗比我的多。”
他愤愤走回自己的座位,嘴里埋怨我多管闲事。端过我的墨碗,他像个没事人继续抄写经书。一楼传来吵闹声,应该是悍妇们想上来找人,但被值守的武僧拒绝了。没过多久,声响变小了,再后来,变得安静了。
“你说,她们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呢?”我偷笑了许久,忍不住扭头问玄禅。他没搭理我,但是楼梯处有人正在上楼,我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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