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客既然要向潘龙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不会只说一句话。横竖此刻大家都闲着没事,他就将这件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番。
从这里向上游走,乃是通天江里别名“龙吼江”的一段。所谓“龙吼”说的是这段江水之中,不止一处江面狭窄、水流湍急,响声如雷,宛若巨龙吼叫一般。
顾名思义,江水如此湍急,逆流而上自然极为困难。自古以来,除了依靠法术之外,就只能靠着纤夫们生拉硬拽,才能越过一个个激流险滩,帮助船只前往通天江上游。
这个过程自然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船毁人亡。所以船主们大多在雇佣纤夫的时候并不小气——省钱的代价就是自己的小命,谁也不敢省这笔钱。
可“大方”毕竟也只是相对的,纤夫们能够赚到的钱,毕竟还是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纤夫们的日子过得很辛苦。工作的时候遇险也就罢了,一旦生病暂时失去劳动力,就会活活饿死。
所以纤夫们组织了行会,由德高望重的老人牵头,大家各出一笔钱存起来。如果谁遇到个头疼脑热,暂时不能工作,行会就会出头,帮他请个大夫,给他提供一段时间养家糊口的钱。
这笔钱自然是要还的,但只要能渡过难关,别的就都不是问题。
纤夫行会由来已久,影响颇大,在社会上也算是有些地位。甚至于朝廷收税都会找他们当中介,彼此商量出一个合适的价码,免得把那些苦哈哈的纤夫们逼迫过甚,闹个鱼死网破。
那飞龙帮本是一伙占山为王的强盗,后来因缘际会洗了白,转成了收过路费以及在山里开垦的垦荒人——益州鼓励垦荒,只要能够垦荒成功,就能获得朝廷册封,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但垦荒并不容易,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飞龙帮人手缺得厉害,就盯上了人手众多的纤夫行会。
他们找到了纤夫行会,要求纤夫们向他们上缴两成收入作为保护费,否则的话,就要派人来参加垦荒。
纤夫们当然不答应,就有了双方今天的冲突。
“我有点不明白。”潘龙问,“纤夫行会规模既然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武力?难道说,他们只凭着这些纤夫们,就能在这里的地界上有一席之地吗?”
在九州大地上,但凡一个组织要能立足,首先需要的就是有足够的武力。
武力足够,事情未必能办得成;但武力不足,事情肯定办不成。
按照这个看客的说法,那纤夫行会影响不小,甚至于能够和当地官府讨价还价,可怎么被人欺负的时候,连几个像样的高手都拿不出来,只能让这些纤夫们自己出头?
他可看得出来,那些纤夫们真的不会武功。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可实际的战斗力并不高。甚至都不用潘龙这样的,只要几个寻常武夫,就能杀得他们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那看客叹道:“纤夫们平常就过得很苦了,怎么会有高手?至于这纤夫行会……他们倒是也有靠山——唉,说到就到,他们的靠山来了!”
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潘龙见到一个胖子带着七八个劲装青年,急匆匆地赶来。
如今天气颇热,这胖子一路小跑,圆圆的脸上满是汗水,样子颇为狼狈。
他人还没到,就远远地喊:“大家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啊!”
其实不用他喊话,双方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倒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缓和了一些。
“喏,这就是纤夫行会的靠山。”看客说,“巨鲸帮在这里的管事,‘飞鱼’任风涛。”
潘龙微微一愣,问:“他姓任?和邛崃派任长老家有亲戚吗?”
“怎么可能!”看客笑了,“任姓是益州大姓,光是我们这一带,至少就有几百户姓任的人家——我老婆的小姨夫,家里就是姓任。‘打抱不平’任家乃是天下名门,我们哪能跟他们扯得上关系啊。”
潘龙这才了然,顿时解开了自己之前的疑惑。
就说嘛,自己外祖父家无非是一个住在山上的读书人家庭,家传修炼内功而已,哪里可能是什么天下名门!
正说话间,那胖子任风涛已经赶到对峙的双方中间。他先是向纤夫一方连连拱手,好言劝慰,让情绪激动的纤夫们稍稍平静了一些,然后就对着飞龙帮的帮众们横眉怒目,大声说:“让你们帮里管事的出来!飞龙帮怎么把手伸到河里来了?这事情得给我们巨鲸帮一个说法!”
他的声音极为洪亮,怒吼的时候当真是声震遍野。潘龙隔着二十余丈,都感觉声音有点太大,迎面的几个飞龙帮帮众哪里吃得消,顿时一个个头晕眼花,甚至有人站都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纤夫们哈哈大笑起来,看客之中也有不少人哄笑。
出来混的最要面子,就算被人砍了一刀都要硬撑着站住,结果这飞龙帮倒好,别人就冲着他们吼了一声,他们就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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