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月渐盈,凉风吹淡夜色,溆水县城内万籁俱寂。惶恐了一整天的人们终究抵不住困意的侵袭,纷纷睡去。
朦胧黯淡的夜晚,却有一盏灯始终亮着。
石坚还没睡,他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前摆放了一张香案,案上以香火供奉着万阳铜钱剑、一支符笔和一团墨斗线。
敲门声突然响起,石坚缓缓睁开眼睛,起身开门,把披着外衣的项声请进屋。
“项师傅,你还没睡呢?”
“条起上茅房,看见你屋里亮着灯,进来看看。”项声看了眼香案,示意石坚坐下,语重心长道:“伢儿,落雨天背稻草越背越重,你不要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有我、老王、老郑几个人顶在前头,还轮不到你这个伢儿打前锋,不要想太多,早点困告。”
石坚心里一暖,笑道:“项师傅,你可能误会了,我境界不够,还没到舍身除魔的地步,祭炼这三样东西只是‘晴带雨伞,饱带饥粮’有备无患而已,到时候遇到危险好有保命的手段。”
“这样就对了。”项声拍拍石坚的肩膀,低声道:“落雨天放牛水,尽心就行了。人力有尽时,事不可为,千万不要固执蛮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句不是人说的话,溆水的存亡跟你没多大关系,危急关头,你能走就走,其他什么都不要管。”
石坚惊讶地看着他,项声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绝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相反他有副热心肠,急公好义。十七年前其实道长被五仙教术士追杀,项声得知其实道长的身份,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很难想象,刚才那番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项声瞪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自私的人吧?”
石坚摇头,“项师傅一点也不自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的安全着想。”
“十七年前我没保护好自己的徒弟,十七年后,如果自私一点可以让徒弟平安无事,我宁愿做一个自私的人。”项声洒脱一笑,起身往外走,“几步路,不要送了,赶快困告。”
“嗯。”
出了门,项声看着石坚道:“伢儿,记住我刚刚说的话。”
“我会的。”
“困告。”
注视着项声离去的背影,石坚鼻子发酸,浑身上下跟练了几十遍十二导引术似的,热乎乎的,有用不完的劲儿。
“管你什么妖魔鬼怪,你要是敢来惹老子,老子拼了命也要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关门熄灯,上床困告。
项家的灯光一灭,溆水县城里便再没有一处光亮了。天地间唯有如水的月光,无声无息洒落一地银霜。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夜空中忽然飘来一片乌云,把月亮给挡了起来。顿时间,城墙上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巡逻士兵是从千总署调过来的,清一色清朝兵服,头戴凉帽,以前他们都是别处派过来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军的精锐,几年太平日子磨光了他们的锐气,让他们巡逻,才过亥时就纷纷靠墙睡大觉了。至于防备僵尸,算了吧,十里镇离县城远着呢,肯定不会来。
睡梦中,刘小五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怪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戳城门,他正打算起身查看,声音突然停止了,这下连起身的功夫都省了,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过了一会,刘小五感觉有人用指头戳自己的胳膊,一戳即收,跟闹着玩一样。
“冒闹,好好困告。”
“管李妈妈!还戳上瘾了!”刘小五破口大骂,睁开眼就想给这个打扰自己睡觉的混蛋好看。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张很恐怖的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巴鲜红如同染了血,两颗尖尖的僵尸牙破唇露出,猛地向自己的脖子咬来。
刘小五浑身一激灵,尖叫道:“僵尸啊!”
“哐哐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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