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高杉原看了看窗外,套上一件较厚的毛衬衫,将必要的证件装进背包,关上门,前往藤春市郊区。
乘上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他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黄昏慢慢降临,天际线从蔚蓝变成黄晕。
布满晚霞的天际上,湉湉的红云幽静地慢行着,余晖洒在城市的街道上,落到每一个匆匆而过的行人和车辆上。
高杉原看不到地平线上的落日,栋栋高楼遮住了他的视野。
但想必日落时的地平线会很美,夕阳火红残缺,洒下最后残余的温暖,瑟瑟晚风从无垠的草原吹来,交缠着落寞的余晖光束来到这座城市里。
飒飒晚风每一次吹起行人的发梢,都像黄昏在弱弱地呼吸。
薄暮之下,街道上的商店开着白灯营业,各色招牌无力地挂着,里面的人也拉着颓废的目光,闭着嘴唇,看向天边。
日暮的宁静让人也不愿出声。
傍晚的景色在车外往后飞驰而过。
从古至今,临近夜幕的黄昏永远是人最容易陷入低落的时段。
在暮霭中,仿佛悲情和哀伤都从人的内心涌了上来,毫无约束地发泄到大地上,黄昏将其收割,切成片片惋惜,而后放回人们的心里。
公交车上,高杉原和其余两三个老人沉默着,看着窗外。
一路往郊外行去,城市逐渐消失在车尾。
少了钢筋混凝土的气息,夕阳更加火红,染血了天角。
当透过朵朵云层宛如万道金光的余晖消失时,夕阳没进山峦,车也到了终点站,高杉原下车。
四周变得宽坦起来,高楼大厦变成低矮的平房,视野随之变得宽阔许多,暮色更加朦胧。
高杉原往四周望了望,整片夜色映入眼帘,略显荒凉的平地上时不时可以看见两三层高的小楼。
视线的尽头,便是一处墓地。
看着这片寂静暗沉的墓地,高杉原远远的都能感到一丝凉意。
慢慢走过去,路从平坦的水泥路变成凹凸不平的石子路。
难以想象这种路会在城市郊区出现,但考虑到藤春市也不过近二十年才发展起来,这种现象也就说得过去了。
石子路四周长满了枯草,木质栅栏歪歪斜斜,被啄木鸟叮过的木头屑落在地上。
高杉原往里面走了十来分钟有久,才发现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段进去墓地。
一个月来一次,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他转身往原地返程。
公交车站附近有不少的民居和旅社,他今天早上在那儿定了一间旅房。
夜幕下,远处的城市散发出璀璨的灯火,这儿家家户户也明起小盏的民灯,在田野中,宛如萤火虫的尾灯。
高杉原慢慢走到旅馆前,回眸望了眼身后的荒草田地,转身进入旅馆。
夜来了,气温下降。
人们进入休息,对他而言,今晚才刚刚开始。
“你好,欢迎光临。”
前台的中年妇女模样的女店主站起身子,礼貌地招呼客人。
当看见高杉原时,她惊讶中带着一丝必然。
“又来拜祭家人了?”她轻声问高杉原。
高杉原点点头,将自己的身份证递出去,在哪儿住房都需要这个证件。
“我今天早上在这儿定了房间。”
“稍等。”女店主查了查电脑:“有你的预留信息。”
简单登记与付款后,高杉原收回她递过的身份证,走进旅馆。
他不是来拜祭家人,拜祭家人不过是一个借口。
总不能说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约见一个生前根本不认识的老人——
守墓人。
其次,自己要约见的也不是人。
换而言之,守墓人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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