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面无表情的狄挽凤来到紧闭的御书房门前时,左右太监颇有眼力见的上前替他将宽大的外袍脱下,露出里边的朝服,狄挽凤便平举双臂任他们侍候,待即将收拾妥当,又开口问道:“方才随本丞一同来此的那个小太监,进宫多久了。”
“回狄大人话,一年了。”左边那老太监一面为他整理衣襟,一面谦恭的回答道。狄挽凤冷哼一声,瞪了那老太监一眼,吓得他当场跪下,跪伏在狄挽凤的脚边,老脸煞白,抖似筛糠。狄挽凤咬着牙阴阳怪气的笑骂道:“进宫一年了还这么不懂规矩,你们内务府是怎么管教的。怎么不去死阿?”
只听得一个死字,便惊的那老太监险些当场归西,两眼瞪圆,大汗淋漓,只敢连连称是,应承附和。右边的太监也吓得半死,却还强装镇定,为狄挽凤整理衣衫。
狄挽凤轻哼一声,并未多言,只是吩咐道:“本丞不想再在宫中见到那小崽子,你们处理一下。记住,手脚麻利些。都处理干净咯,再找本丞来领赏。听清楚没有?”狄挽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叫二人点头连连:“是,老奴这便去吩咐,一定不让狄大人费心......”两人侍候的那小心模样,竟比伺候当今圣上还要虔诚小心许多。好似他狄挽凤才是这大姜国的皇帝一般。
可用狄挽凤的话来说,皇帝之位,看上去风光无限。可万一有朝一日天下有变,那皇帝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能保住性命,也难免成为他人掌上之傀儡。僧多粥少,狼多肉少。试问这天下能有几人不贪图这九五至尊之位?殊不知隐匿于那龙椅之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他不愿做皇帝,不做万岁爷。要做,便做九千岁。表面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却能拥有皇帝之所有,亦能拥有皇帝所未有。如今他已是位极人臣,离他的目标只差一步。他自认为谁也阻拦不能,无论是命不久矣的奉乾帝,还是虎视眈眈的北族联军。
皆收拾妥当,足以面见圣上。那老太监便起身朝御书房内喊道:“启禀陛下,中枢丞兼龙腾府令,狄挽凤狄大人奉旨觐见。”但闻一阵剧烈刺耳的咳嗽声过后,御书房的大门便从内打开,里里外外四个侍候的小太监便退到一旁,那狄挽凤稍整衣冠,迈步走入房内,垂着脑袋,振衣跪拜道:“臣,狄挽凤,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体投地,长跪不起,奉乾帝也并未允他起身,而是已眼神示意左右退下。待御书房内只剩下狄挽凤与奉乾帝两人之时,那奉乾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喷薄而出的怒火,拍案而起,将那沾染着斑驳血迹的战报丢在狄挽凤身前,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为何前线成了这般气候,才来报予朕!咳咳咳......”话音刚落,牵动病痛,又剧烈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沿着嘴角滴落在鲜红的龙袍之上。那奉乾帝再也支撑不住残破苍老的躯壳,单薄的身躯站立不稳,摇晃几下便瘫软在龙椅之上。
“请陛下息怒......”狄挽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轻抬眉眼,一面应付奉乾帝问话,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气色。但见这奉乾帝,乌云盖顶,愁云满面,双眼无神,脸色蜡黄,已然干瘦的不成人形,只剩下薄薄一层干瘪的皮肤附着在骨骼之上,虽然书法戴冠,却藏不住那凌乱的白发。若不是穿着大红龙袍,远远望去,真好似一具骷髅,无力的倚靠在案边。
“朕......朕见此战报,恨不得将尔等,将尔等尽皆罢免!恨不得......恨不得降罪于己以谢天下......恨不得,恨不得......”奉乾帝的五官皆因痛苦与自责扭曲在一起,喘息愈发急促,险些一口气没能续上,驾鹤西去。幸得那颇有眼力见的狄挽凤见状再顾不得抗命失礼之罪,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那奉乾帝身旁,小心翼翼的替他抚着胸口,理顺气息。
待奉乾帝逐渐平静下来,心情却依旧躁动不安,愤懑难平:“距离新任护军将军率军出征不到一月光景,贪狼关大破!各处烽火台接连失守!北族联军长驱直入,一连攻克十三座城池,各地守军望风而降!左将军鲁玄投敌,士气大损,抚军将军黄昊、荡寇将军何志、骠骑将军蒋当接连阵亡,丢弃粮草辎重无数,伤亡兵马近二十万!如今那北军已然夺得北面大片疆土,先锋军已过鼓山关,距离承天府不过八百里!眼看着国将不国,尔等还要期满朕到何时?!”
狄挽凤闻言大惊失色,急忙退到龙案之后,撩起衣袍下摆,叩头请罪道:“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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