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余未见,这个侄儿的心性竟成长了这么多么。
良久,聂绩轻轻一笑,“范瓘不愧是显学大家,名副其实,你在他那儿,看来所获甚多啊。如此,倒也不枉大兄一番苦心,将你送去他哪儿进学,不错。”
说到最后,他看着聂嗣,眸中露出些许赞赏。
这番对话,让聂绩看重的不是聂嗣能不能看出来事情的蛛丝马迹,而是聂嗣表现出来的成熟心性。
如果,聂嗣大吼大叫的说自己被利用了,那他才是真的失望。身为聂氏少君,将来的聂氏主君,最起码要保持基本的镇定。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镇定。
学识可以慢慢培养,可是心性的成长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聂绩已经确定,聂嗣看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什么想问的吗?”他微笑的看着聂嗣。
见此,聂嗣也不忸怩,直接问道:“仲父,为何要打倒刘歆。虽然此人与仲父不合,然其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仲父为何要花费心力扳倒刘歆呢?”
大部分人都知道聂绩和太守杨崧不合,而刘歆又是杨崧的马仔。案子发生以后,大家都以为这是一场郡丞和郡守之间的博弈。
可实质上呢?
太守和郡丞唱了一出双簧,坑了刘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是想要打击刘歆,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吧。
聂绩轻笑,“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和太守之间的事情呢。”
“这也算个问题。”聂嗣没有否认这个疑惑。
“你倒是实诚。”聂绩笑骂。
“还请仲父解惑。”聂嗣郑重拱手。
聂绩颔首,解释道:“刘歆此人,自以为投靠了太守,就能拔高自身门庭,跻身栎阳贵庭,实则异想天开。在这栎阳,有我们聂氏就足够了,不需要其他的豪奢之家出现。就算有其他的豪奢之家兴起,那也必须与我们聂氏相善,否则,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语气虽然轻缓,可是听在聂嗣耳中,却是霸道之极。
“仲父,仅此而已?”聂嗣不相信。
聂绩眨眨眼,“你觉得,这个解释不够吗?”
“不够。”聂嗣如实道:“要对付一个刚刚兴起的刘氏,不足以让仲父和太守共同设下这个圈套。”
以聂氏的能耐,对付刘氏根本不吃力,何须设下这样的圈套来坑刘歆。而且还是太守、郡丞一起唱双簧。
明明能轻而易举解决的事情,何须花费这么大力气,这根本说不通。
闻言,聂绩呵呵一笑,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侄儿不好糊弄。
“具体的事情,过几日你就会知道,现在我不方便和你说。不过,刘氏却是必须要拿下的,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亦是太守的意思。”
见状,聂嗣也没有再追问。既然聂绩说了现在不会告诉他,一直追问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他转而接着问道:“那太守呢,太守和仲父,到底怎么回事?”
“伯继,这一点你想不通吗?”聂绩抚须提醒道:“杨太守可不是雍州人。”
‘杨太守不是雍州人?’
聂嗣反复咀嚼这句话,忽然眼前一亮,旋即看着聂绩,轻吐口气,“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善!”聂绩赞叹,“所言不错,若是我和杨太守不合,彼此消耗,谁也讨不到好处。”
聂嗣算是明白了,总归不过是一句话,利益纠葛。
杨崧不是雍州人,空有太守名号,若是和聂氏弄不好关系,到时候撕破脸,他在华阳郡太守这个职位上将会处处受到掣肘。
相反的,若是能彼此合作,则对双方都有利。
聂绩欣慰道:“伯继,你现在,终于有了吾聂氏少君的风采,若你父亲知晓,定然高兴。”
聂嗣显得很淡定,跟着问道:“如此说来,指使刘歆找人劫走粮食,也是你们的谋划吗?”
“不是。”
“嗯?”聂嗣不解地问,“仲父此言何意?”
聂绩慢悠悠道:“事实上,我们只是给刘歆可乘的机会罢了。他会选择从杜城粮仓下手,确在我们的意料之内。不过,我们给的可乘的机会,可不止这一处。”
闻言,聂嗣恍然。说到底,他仲父和太守挖了不少坑,至于刘歆会掉进那个坑里面,他们不知道,他们只是在背后默默推动这一切,让所发生的事情,变得理所当然,毫无破绽。
两个老狐狸!
刘歆,不过是一个被玩弄在手掌上的倒霉蛋罢了。
“孩儿知道了。”到此,聂嗣没有问题了。
聂绩说道:“此番,你在霸水遇险,有些超出我们的预料。为了补偿你,太守决定,提拔你为郡都尉参军。”
郡都尉参军;主管参谋、记录、监察军纪、报功文书、秩比一千石、银印黄绶。
聂嗣稍稍讶异,旋即似笑非笑道:“这是太守的补偿,还是仲父的补偿?”
聂绩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好小子。”
所谓太守的补偿,不过是一个托词罢了。真正想要安抚补偿聂嗣的,自然是聂绩了。太守那边,打一声招呼,批文就会下来。
“仲父,如今我上任杜城县尉时间不长,这般提拔,是否有些急进了?”聂嗣说。
“那依你之见呢?”
“暂时就这样吧。”聂嗣微笑,“我在杜城挺好的,让我再历练历练吧。”
目前而言,他还不想太出头,打算再看看。
聂绩听后,沉吟少许,言道:“也罢,你说的也有道理。如今程裴与我们交恶,你在他手下做事,想必也不会自在,暂时就留在杜城也好。”
“不过,此番你受了委屈,却是不可不补偿。这样吧,刘氏和郭氏两家,就由你去抄家吧。”
“仲父,你这是让我光明正大的贪墨啊。”聂嗣哭笑不得。
聂绩脸色一正,“休得胡言,我何时让你贪墨了。你要记住了,我们聂氏乃是清白人家,从不做这种蝇营狗苟,有损朝廷之事。你既已为官,当摆正身份。以后,此等胡言乱语,不可再说了。”
见状,聂嗣也将自己脸色摆正,郑重道:“孩儿受教了。”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官’字两张口,一张对外,一张对内。
对外是假,对内是真。
怎么说不重要,关键要看怎么做。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要一个说法,没想过补偿的事情。毕竟,被人当了棋子,那也是他自己不小心,看不透局势,怪不得谁。
这一次,算是给自己一个教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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