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姑姑是她生母的贴身婢女,也是她的乳娘。
她阿娘在生她时难产而亡,有道士批言说她八字命硬、刑克六亲,外祖家便对她避如蛇蝎。
虽同在延陵,却从来没有来看过她。
父亲当年高中进士,被外放去了江州任知县,许是怕看到她这个女儿就想起亡妻,又许是觉得山高路远无法照料她,便将她留在了延陵,让陆氏宗族的长辈代为照看她。
可父亲原本只是延陵陆氏的旁支子弟,出身微寒,父母早亡,是因学识过人才受到了延陵陆氏的资助。延陵陆氏是抱着投资的心态去帮助父亲的,自是以利益为重,人情为轻。
所以虽答应照顾她,但也仅仅只是在吃喝上不苛待她,听说生母以前的贴身婢女毛遂自荐要当她的乳娘照顾她,立刻就应了,此后就再没有关心过她,更不曾真心拿她当陆家的小娘子看待。
从她懂事起,她就知道延陵陆氏并不是她真正的家,她一直都是在寄人篱下。
所以她从来不敢与人红脸,哪怕被陆家的其他小娘子指着鼻子骂她克死了阿娘,她也不敢反驳半句。
她怕与她们起了争执,陆家人就会把她赶走,而父亲也会生她的气,再也不会来接她了。
每当这个时候,是琴双站出来替她据理力争,是季姑姑抱着她温柔地安慰:“宁娘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也只有在琴双和季姑姑面前,才敢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不用担心被人厌恶,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从小到大,季姑姑一直都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照顾,琴双更是从小陪伴她一起长大,与她情同姐妹。
在她的心里,季姑姑和琴双不是下人,而是与她相依为命的亲人。
她那样无条件地信任她们,为什么后来,她们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呢?
想到上一世的种种,陆元宁的心脏微微抽痛。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微微颤抖。
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哎哟双儿,你开窗做什么?这船上湿气重,宁娘好不容易痊愈了,这马上要到都城了,可不能又生病了。”一道爽利的声音由远及近。
陆元宁回过神来,看到了一个身穿石青色褙子,梳着圆髻,看起来颇为利落的妇人。
她正是陆元宁的乳娘季姑姑。
她一看到陆元宁就换上了笑脸,温柔道:“宁娘醒了?身子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陆元宁看着她,心情复杂。
她想过为了避免上一世的悲剧,等到了京城后便借口给琴双说亲,将她远远地打发走,可该怎么安排季姑姑,却是个头疼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决定先不想这些,模仿着十三岁时的自己道:“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明日就要到都城了,我有些害怕。”
季姑姑走到她跟前,摸了摸她的发丝,神情柔和,声音却很凌厉,“怕什么,都城陆家可不是延陵陆氏。您是陆家的嫡长女,陆家家主是您的阿爷,大郎君是您的嫡亲兄长,谁敢欺负了您去?宁娘,我们已经离开延陵了,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了,您不能还像从前那样了。您若软弱可欺,岂不是让他们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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