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火药和施法者
天蒙蒙亮,一支军队在被大火焚烧过的旷野中徐徐展开。
数以千计的超长枪斜指天空,伴随着短促有力的鼓点声,有节奏地摇晃。
在如林的超长枪方阵前方,来自山前地各省的绿色方旗、象征奔马之国的青色三角旗以及代表维内塔诸城邦的五花八门的旗帜被旗手们自豪地高高举起,在风中猎猎作响。
骑着灰色战马的内德·史密斯从战线前方缓缓走过,郑重地检阅每一面都意义重大的军旗,还有那些骄傲地挺立在军旗之下的战士——从西面八方奔赴山前地参战的塞纳斯人。
距离帝国人的兵锋再一次出现在圭土城外,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直属于皇帝的帝国军与各公国的仆从军在皇帝的亲自督战下,向着圭土城西面和北面的城墙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猛攻,然而始终未能击破防守者用堡垒、壕沟、大炮和不屈意志武装起来的城防工事。
在帝国军士兵不知道第多少次被逐出水仙花堡外围被鲜血灌满的堑壕以后,皇帝终于改变策略,不再强攻、转为围困,意图让饥饿和绝望代替士兵手中的武器,去战胜冥顽不灵的南方叛党。
圭土城紧邻大海和德伦河,所以帝国军的围困也同时在大海和陆地进行。
理查三世呕心沥血而建立的“大舰队”已经封锁了德伦河的入海口;
而在德伦河南岸,一支精锐的帝国部队也已经成功登陆,意图彻底截断圭土城与外界的连接。
内德·史密斯看着战士们年轻、炽热的面庞。他很清楚,当今天结束时,会有很多很多人的眼睛永远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熠熠发光。
他仔细地注视每一个人,尽可能多地记住战士们的模样。
没有激励士气的战前演说,内德·史密斯检阅过军旗以后,径直驰向中军方阵。
因为即将发生的战斗的重要性,已经不需要再向人们述说。
每一个来到此地的战士都明白此战的胜败意味着什么,也都了解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但他们仍旧义无反顾地来到这片旷野。
他们是自愿参战、意志坚定的斗士,他们不需要其他人为他们注入勇气——那种行为对他们而言是一种侮辱。
回到中军方阵,回到自己的军旗下,内德·史密斯戴上头盔,准备下令进军。
但是在下令的前一刻,他留意到掌管他的个人旗帜的年轻旗手的双膝正在微微颤抖。
“你害怕吗?”内德·史密斯的语气很温和:“泰勒。”
年轻的掌旗官泰勒立刻回答:“不害怕!”
“没关系的,我也害怕。”内德·史密斯平静地说:“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选择战斗。”
年轻的掌旗官咽下一口唾沫,想了想,试探着问:“将军,我们可以唱歌吗?”
“什么歌。”
“那首歌。”
内德·史密斯极目眺望,天空呈深沉的黑蓝色,远处的圭土城的轮廓仍旧模糊不清,距离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还有一点时间。
“唱吧。”内德·史密斯鼓励道:“大声唱。”
掌旗官泰勒清了清嗓子,高声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太阳和繁星发出齐响!”
“大地涌起雄壮的歌声!”
在掌旗官的歌声的引导下,中军方阵的战士们也开始跟着耳熟能详的旋律轻声哼唱:
“人性的希望放声歌唱!”
“为新世界的诞生献上赞曲!”
如同一株火苗引发燎原烈火,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
方阵一个接一个传出歌声,甚至内德·史密斯也在跟着唱。在催人奋进的歌声中,人们暂时忘却对死亡的恐惧,忘却对未知的不安,满怀希望地高唱:
“伟大联盟向前进!”
“战旗高高飘扬!”
“为了胜利并肩战斗!”
“一个自由的新世界!”
最终,所有人的歌声汇聚在一起,塞纳斯人一齐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所有受压迫的人们团结起来!”
“奋起反抗奴役你们的邪恶帝国!”
“人民的怒吼将如滚滚雷鸣!”
“要像潮水和时间一样无情!”
这首由迪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作曲、哈罗德·罗梅填词、被塞纳斯联军传唱的战歌,此刻直达云霄、响彻德伦河两岸:
“伟大联盟向前进!!!”
“战旗高高飘扬!!!”
“为了胜利并肩战斗!!!”
“一个自由的新世界!!!”
……
与此同时,在德伦河入海口东方的海面上,一支借着夜色掩护抵达此地的舰队也在等待出击的命令。
比起虽然来自四面八方、但是军容齐整的陆上解围部队,这支同样是东拼西凑而来的海上解围舰队就显得千奇百怪:
大船、小船、长船、短船、河船、海船、单桅船、三桅船、大帆船、桨帆船……什么类型、什么样式、什么年代的船都能在里面找到,堪称内海船型大杂烩。
这支前来为圭土城解围的舰队,在严格意义上甚至不配被称为“舰队”。
因为这支“舰队”当中的绝大部分船只,都是中小型渔艇和舢板改造成的纵火船。
而真正有经验、有底蕴、有战力的海军部队,只有来自海蓝和百花城的三十三艘战船和其上的水手。
在舰队中央的大型风帆战船、同时也是舰队旗舰的“凯旋号”上,一名身穿甲胄的青年船长正在向另一位身穿甲胄的老者汇报坏消息。
“皮萨尼将军。”青年男子紧紧攥着拳头,强压下悲愤与不甘:“弗若拉和纳斯里亚人的桅杆至今没有出现在海平面上,塔尼里亚那群海盗的桅杆也没有,他们恐怕是不会来了。”
“叛徒!”老者身旁的另一名中年船长怒不可遏地大骂:“都是群背信弃义的混蛋!”
老者反倒是十分镇定:“我知道了,谢谢,纳雷肖船长。”
凯旋号的甲板上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海浪拍打船壳的低沉声响。
水手们都听见了刚刚发生在船长和舰队司令之间的对话,他们虽然仍旧沉默地坚守在岗位上,但是不安和绝望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在船员中间蔓延。
“将军。”那名中年船长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开口:“弗若拉人和纳斯里亚人没有来,仅凭我们恐怕很难战胜皇帝的舰队。您手里的战船是海蓝的根基,失去了它们,其他城邦会把我们撕碎的。”
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地说:“我们撤吧!趁着皇家舰队还没发现我们,说不定还来得及。实在不行,可以用那些杂鱼做诱饵拖住皇家舰队。保住战船,来日方长。”
“穆斯船长。”老者扶着佩剑,慢条斯理地说:“今天集结在这里的舰队,已经是我们所能集结的最大规模的舰队。即使把远洋舰队全部召回,我们也没有办法出动比现在更强的力量了。没有来日方长,只有慢性死亡。所以,无论弗若拉人、纳斯里亚人的桅杆是否会出现在海平面,我们今天都要解除皇家舰队对于圭土城的海上封锁。”
说罢,他戴上头盔,威严下令:“升起我的旗帜!”
纳雷肖一言不发,奔入船舱,不多时取出一面叠好的赤旗。一名精赤着上身的水手背着赤旗,手脚并用,几下便爬上桅杆,将皮萨尼舰队司令的个人旗帜悬挂到了桅杆顶端。
海风展开叠放的旗帜、抚平了旗布的折痕。
在舰队所有水手都能看到的地方,一面巨幅红色三角旗随风飘扬。
“纳雷肖船长,如果我阵亡。”老者平静地说:“就由你来接替指挥。如果你阵亡,就由你的大副接替指挥。哪怕所有战船都沉没、哪怕我们只剩下逃生的小艇,战斗都要继续下去。”
纳雷肖眼含热泪,重重地回答:“是!”
“通知舰队。”老者最后向海蓝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下令:“起锚!”
绞盘“嘎吱嘎吱”转动,沉重的铁锚被从海底拉起。
船帆升起、长桨入水,以纵火船为前驱、以海蓝战船为中枢,由内海之上所有敢于反抗帝国的水手们所组成的舰队,毅然驶向停泊在德伦河入海口的皇家舰队。
迎着清晨的海风,纳雷肖船长突然大吼着唱起那首在水手们中间也广为流传的“船歌”:
“就像清晨必将迎接太阳!”
“就像河流必将汇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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