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李白自马嵬驿驰马奔出,星夜赶至长安城下,只见城楼烽火闪动,城榬之上,已是悬得一面金镶黑龙旗,旗面之上赫然以银丝绣得一个“燕”字。燕旗之下,明德门楼之上,竟是悬得足足二十五具尸首,这些尸首被干涸的枯血覆满,不停地招致着无数蝇虫前来叮食,令人见之骇然。
李白见此,心中已是渐凉,也不顾敌军在前,踉跄着下得马来,足下一点,便朝着城郭掠去,近得城下,急忙借着天间月色,一具具辨看起来。
待他看至悬于明德门门楼正中的那具尸身之时,李白顿时心中大凉,但其喉间却是一热,一口鲜血顿时便从口中喷出,随即又复红眼望着那插于尸身胸口之处的半截残剑,纵声悲呼道:“老三,轻月......”
城楼上,几个守城胡兵闻声,忙涌向城头,向城下望去,只见一灰发残袍之人正于楼下悲声痛呼,众兵士只道又是城外残余难民回城后见状哭喊,便即相视大笑着欲要取弓挽箭射杀之,显然,这几日常有此类情况发生,这几个守城兵卒早已是见怪不怪。
那挽弓兵卒狞笑着将手中之箭射出后,便即摆摆手,转身准备与同伴下楼。几人方才转身,却忽觉颈间一凉,一道血涌便自眼前划过,觉知敌袭,喉间却再也发不出声来,只能捂住颈间看着身旁同伴一个个的倒下,而自己也是再也撑不住双眼,便要合眼而去。临死之际,这兵卒方才意识到,那楼下之人,根本不是什么难民,可他却再也不会知道,那人是谁了。
李白将这几个兵卒抹尽之后,强忍住心间悲意,提剑斩断绳索后,双足轻点城墙,抱过直坠而下的尸身,便即飘然离去。待掠至驻马之处时,方才停下,将背间尸身轻轻放于地上,含泪拔出那半截残剑看了看,便随手扔入鞍囊之中。随即半跪于地,从怀中取出帕巾,想要擦拭尸身之上的斑斑血渍,那方帕巾还未触及尸身,李白便又急忙缩回了手。
李白方才不忍细看徒儿惨死之状,此时擦拭血渍,方才看清,原来尸身早已被烈焰焚过,那些黑渍竟并非枯血,而是肉身与血液被焚之后留下的痕迹,显是其未死而血流全身之时,便被烈焰焚吞,方才会成这幅模样。
李白不忍再细想徒儿临死惨状,用手轻抚得好一会心口,方才一抹双眼,解下残袍,将此尸身裹好负于身背,便纵马向着轩门而回。
一个月后,长歌轩司家宗堂之中,近乎聚齐了江湖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少林方丈玄正大师、纯阳掌门李忘生、万花谷主东方宇轩、七秀坊坊主公孙大娘、十大恶人之首王遗风等等江湖巨擘竟也是悉数至此。宗室之中已是略显拥蹙,而宗室之外,自三道厅门前一直延至院外,此时皆已是站满了来人。
尽数千人之众于此,除了寥寥数声哀泣之外,却俱皆默然无声,空气中所流哀意,似是将这院外湖水都已凝得停止了流转。
今日是浩气盟少盟主、长歌轩弟子司轻月的出殡之日。众人此时,皆在等待长歌轩少轩主断九,从卧榻之间撑将起来,为他的师弟致以殡词。
众人待得良久,方才见断九被侍子搀扶着从后堂之中缓缓步出,断九步至灵前,也未多言,冷冷地扫过堂下众人后,便挥手斥下前来呈递殡词的弟子,向着众人缓缓唱到:“弟,司氏名轻月,启元二十年生人,殉于厚德元年,年二十四载,乃谪仙李白三徒......”
李白此时,正哀卧于堂后塌间,只见他与一月之前,已是模样大变,枯蜡的脸庞,尽白的灰发,闻得断九那强行运起内息唱出的殡词,枯槁的双手抬于胸前,不断的颤抖着,扯着嗓子,却发不得半点声响,唯有千行泪水顺着双颊凸棱不断滚落枕间。
陪侍弟子见状,忙上前相问李白是否有所需要,随即便俯身于李白脸间听候,半晌,那弟子才听得李白泣声沙哑道:“没...没事,我...只是...又想起来当年...当年那个小婴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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