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这也太突然了。”福满怡惊叹。
“不是说比之前好多了吗?夫子上次教我的时候,还透露过。怎么这么突然……”福满满问道。
“许是回光返照吧。唉,可惜了季夫子这几年的东奔西走,为她夫君遍寻良药。”景瑜娘惋惜的说道。
“当年我偶然看季夫子写得一手好字,又见她身处困顿,却不卑不亢。就想着让她教教你,也可以顺便资助她些药钱。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唉,谁知道人就这样忽然没了。”
景瑜娘看着福满满,温柔的摸摸她的头顶,说道:“季夫子的夫君走了,她给我捎信说不会在扬州待着了。好歹是跟你师生一场,满满代我去给夫子道个别。我还包了些银两,你一起交给夫子吧。”
“好。”福满满乖巧的应下。
——
秋景虽好,难掩苍凉。
季夫子住在偏僻的琼林小巷,又因为刚下了雨,导致路面泥泞不堪,马车都过不去,只能停在外面。
福满满只能下了车步行,香蜜和桂糖拎着东西,在后面跟着。
顺着小巷走过,福满满只觉得这里的秋季和福家的不一样,更加枯败苍凉,全然没有丰收的喜悦。
到了季夫子的家中,福满满发现只是布置了简陋的灵堂。棺椁放在灵堂上,简单的摆了几朵黄色的菊花。
就这样,还是有几个邻居实在看不下去,过来搭把手,才搭起来的。
灵堂里只有季夫子在,她正跪在地上,往火盆里扔纸钱。火光明灭,光影落在季明萱的脸上,照出了她瘦得凸出的颧骨,以及那斑驳的泪痕。
福满满不敢打扰,局促的站着。看着季明萱愈发瘦弱的后背,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就是终于有了希望,却转瞬变成了绝望。
季明萱烧完了面前的黄纸,伸手去够斜后方的篮子,这才发觉有人在外面站着。
“满满?”她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可是跪的太久了,腿脚没知觉,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夫子。”福满满疾步上前,搀扶着季明萱起身,扶着她坐在凳子上。
“满满怎么来了?”季明萱声音干哑,咳嗽了几声。
香蜜连忙抓起茶壶倒水,端给季明萱润润唇。可是她喝不下去,只略略抿了一口,就放在桌子上了。
福满满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十分酸楚。
季明萱最开始到她家教习的时候,虽然身形瘦弱,却风姿绰约,脸上带着明媚的色彩。笑起来的时候,像温柔的春风拂过。
福满满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季明萱在课业之外,还会和福满满一起找些好玩的乐子。除了写字,插花品茶也是季明萱极为拿手的。并且季明萱很支持福满满捣鼓吃食,还提出一些改进的意见。
家里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不羡慕的。其中当数福满怡最羡慕了,她比福满满大四岁,跟着大哥、二哥读书。教导他们课业的夫子是个老古董,为人严厉,整天板着脸。还总念叨着“女子无才便是德”,迂腐得很。
福满满最仰着头看季明萱做事情,她总觉得季明萱不是个寻常人。季明萱的一举一动,姿态优美,十分优雅。
如今的季明萱,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脸色苍白如鬼魅,满眼悲凉。披着宽大的孝服,显得身体单薄得很,看着触目惊心。鬓边簪着一朵白绢花,算是浑身唯一的装饰了。
“夫子,娘亲说您不会再来教我了,让我来辞别。夫子辛苦教我一场,这些是报答您的一点儿心意。”福满满看向桂糖,桂糖将礼物放在了桌子上。
福满满安慰道:“夫子再伤心,也要保重身体啊。逝者已逝,生者若是不保重自身,岂不是让逝者不安?想必夫子的夫君,也不愿意看着夫子这般模样,他在九泉之下怎么能安息呢?”
季明萱转动着眼珠,看向福满满,她说道:“满满,你的意思我明白,也多谢你母亲的一份心意。”
她长叹一声,捏起茶杯,强迫自己慢慢的喝下去。
末了,对福满满说道:“你说的很对。逝者已逝,生者,自然是要为他讨个公道的。”
福满满灵敏的察觉到,季明萱夫君的死,似乎有内情。
季明萱岔开话题,问道:“满满不日就要举家回京都了吧?”
“是,再过几日就要回去了。”福满满回答道:“只是我对京都没什么印象。娘亲说京都不比扬州安逸,满大街挨挨挤挤的,都是勋贵人家。说话做事,要万般小心。”
季明萱点头,说道:“京都风光无限好,可在这风光之下,蛰伏着张牙舞爪的猛兽。”
福满满更好奇了,季明萱似乎有一段故事,可她不敢询问。
“满满,我就不留你用饭了。我要为夫守孝,不便去向你母亲道谢,你帮我转告一声吧。”
福满满知道,季明萱是在委婉的送客。她应了一声,准备离开。
季明萱忽然叫住了她,从内室里拿出一小摞字帖。
“这些有我写的字帖,也有收集来的,可惜为了维持生计,就余下这么几本了。”
她交到福满满手上,像交代遗言一样,郑重的嘱咐道:“这些留给满满做个念想吧,若是想念起我,就翻翻这些。只是,不要给别人看。”
福满满看着季明萱,眨了眨眼睛,瓮声瓮气的喊着:“夫子。”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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