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的确是事实,所以,迟疑了一下,于谦便轻轻点了点头,道。
“不错,沂王东宫之位不保,是必然的事,所以,当时在我看来,此事宜早不宜晚,越早解决,对朝局社稷的影响便会越小,所以……其实在戡平南宫之乱后,陛下首次召见我时,我便向陛下进谏,请陛下废黜太子!”
“什么?”
这话一出,俞士悦顿时感到一阵惊讶。
没办法,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感到意外了,要知道,在此之前,于谦在朝堂上可一直都是保持中立的状态,哪怕太子之争闹得最凶的时候,他也不曾有任何的偏向和表态。
而朝堂之上,也从未传出过,他曾在此事上对皇帝有任何的谏言,但是如今,于谦亲口告诉他,南宫之乱后的首次召见,他就曾经向皇帝进谏,要求废黜太子?
这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以致于,俞士悦都花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消化了下来,长长的吐了口气,他看着于谦,颇有几分惊疑不定的问道。
“廷益,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朝中对你戡平此乱议论纷纷,有人以为你立下不世之功,当重重封赏,有人觉得你私自调兵,有违法度,应当予以惩处,如此漩涡当中,你去见陛下,竟是为了要废黜太子?”
俞士悦属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要知道,当时围绕着于谦,朝廷上下,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正处于朝堂漩涡的中心。
而他私自调兵的行为,很容易受到皇帝的猜疑和忌惮,按理来说,于谦那个时候正该低调行事才是。
可在这种敏感的时间点下,他竟然还敢插手东宫之事,真就不怕皇帝会将他当成野心勃勃的权臣吗?
“尽忠职守,秉持本心而已。”
然而,对于这一点,于谦却显然并不是特别想多谈,很快就把话题拉了回来,道。
“当时,陛下拒绝了我,说,此非废太子之时机尔。”
俞士悦也不是笨人,看着于谦转移话题的样子,心中也大约有了猜测。
当时的情形,于谦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是赏是罚,全看天子一念,他在那个时候提起东宫之事,不出意外的话,是有急流勇退的意思。
原本私自调兵就是大罪,只不过,救驾之功足以弥补,可这种举动,势必会引起天子忌惮,这种情况下,于谦还插手东宫之事,无疑很容易让天子对他有所猜疑,而无故弹劾太子,也能给天子一个处罚于谦的理由。
如此一来,对于谦来说,又或者对于各方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让他就此隐退,离开朝堂,这或许就是于谦当时想要的。
当然,这十分冒险,因为天子之心最难揣度,能够拿到这个结果的前提是,天子还念及之前的情分,如果说天子不念情分的话……
轻轻摇了摇头,俞士悦并没有多问内情,因为这显然涉及到了于谦和天子之间更深层次的沟通,至少,于谦如今还安稳在朝堂之上,便说明这一关他过了。
而且,今日俞士悦的来意也并非是探究这个,所以,很快他便收回了思绪,顺着于谦的话头问道。
“你可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陛下对你说了什么?”
于是,于谦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片刻后,他开口道。
“陛下当时问了我一句话,废太子之后呢?”
俞士悦皱了皱眉,一时有些不解。
废太子就废太子,什么叫废太子之后呢?
见此状况,于谦稍一沉吟,便解释道。
“我当时不解其意,不过,陛下并未多说,只是道,此事和国政相关,不可妄动,还说即便是废黜太子,也需安排好两脉皇子才是……这些,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看着于谦轻描淡写的样子,俞士悦一时也不由有些无语。
还这就是全部了……已经很过分了好吗?
要知道,对于朝堂上的大臣们来说,最难揣度的便是圣意,尤其是在东宫这样敏感而关键的大事上,提前知道圣心所在,便意味着站队的时候不会出错。
这么多年以来,不管是面对主张废黜的大臣,还是力保东宫的大臣,天子的态度一直都是模棱两可,结果打从一开始,皇帝就给于谦透底了……这般信重,还要怎样?!
再次对于谦在天子心中的份量表示羡慕之后,俞士悦倒是也很快将这些情绪抛到了脑后。
不出意外的话,天子之所以会提前把自己的打算透露给于谦,应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害怕于谦这个倔脾气会给天子捣乱,但是……
“所以,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持身中立的原因?”
面对俞士悦的疑问,于谦轻轻点了点头,道。
“实话实说,当时我并摸不透陛下到底是何打算,但是,陛下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只能静观其变。”
俞士悦略微低头,皱眉沉思了片刻,心中似乎隐隐有几分明悟,但是,随着这些明悟出现的,却是更多的疑惑。
稍倾,他微微甩了甩头,看向了对面的于谦,道。
“那么接下来,就说说你的猜测吧?”
如果于谦所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么,对于东宫储位的归属,天子应当很早便有了打算,而按照现在的状况来看的话,一切应该都没有超脱出天子的算计。
由果推因,倒是可以尝试着将这些年发生的诸事,慢慢的剥开表层,透析其中的真相。
看着俞士悦追根究底的样子,于谦不由苦笑一声,道。
“仕朝兄想从什么地方问起?”
于是,俞士悦稍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道。
“就从……徐有贞之事后,我在宫外拦下你时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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