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牢笼中,发霉般的臭味随空飘动,血腥与污秽夹杂在一起,其味闻之欲吐。冰冷的地面上刻印着一道道刮痕,一片片已经发干的血迹镶嵌在上面,坑坑洼洼之处随意丢放着各种行刑用的锁具。
隋安意识渐渐清醒,酸疼的双眸睁开一条缝隙,漆黑之中隐约站有两人,谈话之声缓缓入耳。
“这家伙气息尚在,没那么容易死,在他死之前,争取将《百步移行》的下落问出来。‘圣湖之战’就在近日,时间刻不容缓,不能耽搁。今次七宗来贺,天下共瞩,圣湖湖心,三彩灵地,都是必争之地。不光是宗主,就连祖师都亲自出山,届时四方群英荟萃,本宗不能落得下乘,否则不但祖师脸面无光,门内弟子也全都要受到惩罚。”
“师兄,当初将《百步移行》交给他时,他尚在门内,守勤弟子有报,从未见过他出山,我想东西会不会已经被他记在脑海之中,至于抄本已经烧毁。而且上月中旬,弟子练武场就曾有人见他脚动如影,身动如电,应当就是在修炼《百步移行》。”
“说得不错,他天生剑体,资质也不差,在内门属于中等精英,十日之内记住《百步移行》不难,只要他能说出《百步移行》口诀步法,届时七宗会晤,你我不至于丢宗门颜面。”
“圣湖之战,七宗聚首,天下群英皆到,就连南方大陆都有人前来,以师兄之才若能习得《百步移行》,届时便可扬名天下,宗主太上想必也会不吝赏赐。”说话的乃是一名清秀女子,嘴带浅笑,双眉弯弯,但一双美眸却是表面浮笑,借助四周黑暗的隐藏却是一片漠然。
被唤作师兄的男子身穿蓝袍,容貌颇有几分英气,不说普通,但也说不上俊朗,气质倒有几分突出,并未察觉到清秀女子眼底神色,摇头冷笑:“扬名天下?何其难哉?”
“圣海群英聚乃是载入青史之战,你我能在那时取得一个中上成绩,不丢宗门颜面,不减执法弟子威风,博得个脸熟,在宗门内提升一两名层次,便已是大幸。其余的,不敢奢求。”
“师兄说得是,欣儿贪心了。”娄欣欣微微低首,浅笑却是不止,美眸神色不变。
段风看了一眼娄欣欣,随后又将视线转于地上的隋安,见隋安睁眸,观察四周,便举起手中蜷缩的鞭子抵于隋安颔下,抬起他的头道:“醒了?可有想起什么?”
隋安双目深邃,打量周围陌生之景,沉敛之光在眼底闪烁,似乎还在想着什么,并未看向段风。
“钟才,鞭打之苦还未受够?你已是戴罪之身,将死之人,何苦守住那《百步移行》受尽折磨?你若还有半点清醒,就该乖乖将其交出,我保你在行刑三天前不受任何刑罚,死前得个痛快。”段风用蜷缩着的鞭子抬起隋安的下巴,盯着隋安的双眸说道,声音冷淡。
但隋安仿佛没有听到,他微微眯着双眸,沉敛幽深的眼珠并未有半点濒死之象,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只是观察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清理脑海之中的模糊。
段风见隋安不言不语,双眉一拧,眼神变得更冷,却在一瞬之后收回,又是平静冷淡之色。他将手中的鞭子放下,缓缓蹲了下来,与隋安平对,用平和的语气说道:“钟才兄,你蒙受此等冤情,为兄也实为悲痛,但辩证不足,罪证如山,为兄也别无它法,只能将你关进囚笼;先前施展刑罚,也是上方之命,如同仙令,余不得不从。”
“钟才兄,看在你我同门一场,我愿在此助你一回。只要你说出《百步移行》之法与正风剑的藏身之处,我便可拿去与长老求情,宽恕你一命。钟才,且听愚兄一句好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活着,一切就皆有可能,你还年轻,刚满十八,就算不能修武,还有大好年华可活,体会成人之乐与世俗各物。”
“段某在此担保,一旦你交出《百步移行》与正风剑,即刻就为你卸去枷锁,送你下山。不仅如此,段某还可单独赠你黄金千两,灵石百块,让你在世俗中做一富家翁,余生锦衣玉食,富贵无忧。”
段风认真看着隋安,神色不似作假,眼神也没有丝毫闪躲。
但隋安不为所动,漆黑的双眸越来越深邃,微眯之下的神色没有仇恨与痛苦,却是隐含沧桑,有几分喟叹。
‘看来又是夺舍……’
段风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眼神一冷,站起身来,俯视着隋安。
“钟才,三日后便是行刑之日,一旦露面谁都保不了你,而今听从段师兄之话,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是十死无生的下场。不交就是死,交出来还有活头,而且还不会活得太累。我这里再赠你灵石百块,皇令一枚,足让你在世俗中称王称霸。”娄欣欣美眸半眯,一只雪手却是敲击着侧腿,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空间中久久无有回音,气氛有些诡异与沉默,待隋安脑中浑浊与模糊褪去,直到此刻,隋安才缓缓转头,披头散发下的黑眸幽沉深邃,发出第一句话,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喉咙被划烂,声带被什么东西损伤,犹如砂纸磨过桌面一样,并未回答,却是问道:“此乃何地?”
段风与娄欣欣眉峰一动,段风更是冷笑一声,双目微眯,从鼻中发出哼声。
“钟才,莫要装糊涂,先前就怕伤及你的脑袋,并未对你头颅用刑,千鞭之罚俱在脖颈以下,你若不死,便是无事。”娄欣欣蹙眉说道。
隋安一言不发,只是问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保持原本盘坐的姿势一动不动,披头散发下看不见眼睛,身上的气息只有沉默,仿佛生气已无,如同死人。
段风咬了咬牙,缓缓转身,斜视了隋安最后一眼:“钟才,好好想想吧,是想要活着,还是想守着你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下地狱!”
娄欣欣目光闪烁,看了隋安一眼,跟在段风后方离去。
轰隆隆~~!
‘囚笼塔’的大门随着二人离去而关闭,一丝光亮也照不进来,四周碍于二人而不敢发声的囚徒们纷纷咆哮,鬼哭狼嚎之音重现囚笼,嘶哑难听,可怖诡异,不绝于耳。
隋安披头散发,不露双目,一切的情绪与表情似乎都内敛于心。
四周的鬼哭狼嚎,囚徒嘶喊,锁链摩擦,绿火幽幽都仿佛与他无关。
他一身破烂,身上满是血痕,甚至血液已经变为了黑色,身上的一些血肉也变为了腐肉,散发出令人欲吐的恶心腥臭味。他就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盘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没有一丝动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沙哑的声音从他嘴中传出,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只有他才能听到:“还是败了……”
“败……”
“血丘肉包,荒古无存……”
战争失败了,他的肉身被打爆,只有受创神魂化作万千逃了出来,而主魂逃到这里,夺舍了一介凡躯,距圣域不知多远,距仙战不知多久?
诸将可否健在?
诸军可否尚存?
子民可否遇难?
对手可否保存?
他的身躯、他的其它神魂又散到了何处?
隋安沧桑的双眸睁开一条缝隙,露出的目光若翻黄的余晖,有些憔悴苍老,不足一息便又缓缓闭上,只有粗重的鼻息发出,似乎陷入了沉睡。
吱呀——
突然,囚笼塔第三层的大门又被打开,只不过这次不像之前,只是打开了一条缝隙,刚好容纳一人通过。
只见一道窈窕丽影从门缝中快步走入,该丽影回头望了望后方,又赶紧将大门关上,向隋安看了一眼,皱了皱柳眉,才缓步走了过来。
隋安没有一丝动静,披头散发对着前方,看不见面容,也不知有没有睁眼。
娄欣欣在隋安面前静站了一会,观察了一会隋安,似乎在思量什么,过了一会才缓缓蹲下,轻声叫道:“钟师弟?钟师弟?钟才师弟?”
隋安没有一丝动静,娄欣欣不由再次皱眉,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钟师弟,方才段风师兄所言,你可曾细想?”
她顿了顿,嘴唇嗫嚅,双眸精光暗闪,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钟师弟,段风所言,你万万不可轻信,此人心狠手辣,反复无常,常常失信于人,你若轻信于他,反倒会白白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难。”
话落,她又沉默一会,继续说道:“钟师弟,你若愿意信我,我可以保你出牢,只要你将《百步移行》与正风剑交于我,即刻我便飞符传信,通知家族族叔,以内门长老的身份护你离开,届时你可在世俗国安家,我会告知地方皇室,赐你城池领地,让你余生封王称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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